一二一、手談中尋求突破,命理內窺探人生
清道光25年12月小18日乙巳(1846年1月15日)酉時
任鐵樵吃完晚餐,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邊走到書房,邊對著書僮道:
「等下有位王爺要來,記得把上次在陸羽茶莊買的龍井茶泡上來招待貴客,莫要怠慢…
書僮眨著一雙大眼睛,點點頭道:
「知道了,老爺…
聽到大門有敲門聲,書僮興沖沖地跑去開門,任鐵樵閉著眼養神一下,聽到書僮與來人的對話…
「你是王爺嗎?
「是的…
哦,王爺比預定的時間提早好多到了…
「我家老爺等著你呢,請進…
這書僮越來越懂禮貌了,真是孺子可教…
聽到走進書房的聲音,任鐵樵站起身來,卻見書房門口站著三個人,為首那人一臉紅鬍子,愣了一下,又看到後面一人卻是識得,是師弟邵文海,咦了一聲,問道:
「師弟,怎會是你?
國師邵文海走上前來,抱拳道:
「任師兄,久違了…
「文海果然是你,可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是那裡的王爺?
邵文海微笑道:
「難道任師兄你真能神機妙算、未卜先知,知道「代王爺」要來?
任鐵樵愣了愣,道:
「誰是「代王爺」?
邵文海指了指卓鶴翎,道:
「這位便是「代王爺」,他是新夏國的「代王爺」跖跋鶴翎…
「什麼? 跖跋鶴翎不就是與那個程子軒下棋的西域人嗎? 你是從寧夏銀川來的…
卓鶴翎道:
「我正是從寧夏銀川來的…
「你兩次棋賽贏了程子軒?
「沒錯,是我…
任鐵樵高興的笑了起來,道:
「哈,是你讓我贏了好多采金,老夫的許多客人隨著我下注都賺翻了,你可給老夫好大的面子…
「貴客,貴客,阿興,快去泡茶上來…
書僮阿興自去忙了,卓鶴翎續道:
「任大相師贏了采金,我也為你高興啊,我得知你下注到我這邊,我還深怕讓你輸了銀子呢!
「哦,你希望讓老夫贏采,這是為何?
「是啊,你有恩於我,我自然希望你也贏了采金,結果真如所望,鶴翎也覺痛快之極…
「我有恩於你?
任鐵樵一臉狐疑…
「是的…
「任大師請看這是什麼?
遞給大相師任鐵樵一個絹包,任大相師打開一看,納悶道:
「這是什麼? 怎像是玉的碎片?
「不錯,它們正是玉珮的碎片…
「光碎片,大師可能認不出來,沒碎之前它上面刻著:「百邪不侵 逢凶化吉」八個字…
任鐵樵喃喃的唸著,然後道:
「百邪不侵、逢凶化吉、百邪不侵、 逢凶化吉,挺熟的嘛…
「呵,想起來了,老夫以前有一個玉珮,上面就是刻著:「百邪不侵 逢凶化吉」八個字哪,但是後來我贈送給人了…
「任大師,對了,這就是那個你送人的玉珮呀…
「可,這玉珮怎會在你的手上,又怎會破成碎片了?
「任大師,您貴人多忘事? 這玉珮就是你送給我的呀!
「它是貴管家阿福交給王員外家的老管家坤德送到牢中給我的呀…
「對了,對了,可你是誰呀?
任鐵樵瞇著老眼瞅著卓鶴翎瞧,無論如何沒法子湊到一起,卓鶴翎道:
「我就是卓鶴翎哪!
「卓鶴翎! 卓鶴翎! 你不是與王素琴訂親的卓鶴翎嗎?
「是啊,我就是卓鶴翎呀…
任鐵樵搖搖頭,道:
「老夫聽說卓鶴翎英俊瀟灑,可沒說長了一臉的紅鬍子呀? 記得你是成親之日被抓去坐牢的…可為什麼又叫做跖跋鶴翎呀?
又喃喃道:
「是呀,老夫在下賭注之前亦曾懷疑過:鶴翎這個名字可不是什麼菜市場的名字,居然有一個跖跋姓氏的也取名「鶴翎」,這是巧合嗎?
「啊,任大師你猜對了,跖跋鶴翎就是卓鶴翎,卓鶴翎就是跖跋鶴翎,沒錯!
「任大師,卓鶴翎去到西域,發生了一連串的奇遇,改名為跖跋鶴翎,又當上了寧夏黨項族的「代王爺」,長話短說就是這樣…
「好,好,老夫先不細問,那玉珮怎又會裂成碎片的?
「任大師,晚輩當時被人施行「借屍還魂」大法,就因您的玉珮發揮「逢凶化吉、百邪不侵」之功,讓晚輩我的靈魂保住沒有飄散無蹤,所以是大師有意無意之間救了鶴翎一命,感謝您哪…
「「借屍還魂」大法?
任鐵樵作思索狀,喃喃道:
「老夫想想看,啊,先師曾經提過「借屍還魂」大法,想不到世間真有這種術法…
轉頭瞪視國師邵文海,問道:
「師弟,你來老夫處尋找那位八字命造的人就是卓鶴翎囉?
「沒錯,任師兄…
「你找他就是為了施行「借屍還魂」之法?
邵文海嚅嚅道:
「是的…
「這可是一種害人的術法哪…
邵文海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可師兄我其實也沒資格責備你,師兄我也曾經對人施過「金蟬脫殼、偷樑換柱」術法,還真是害了人哪,師兄我後悔哪…
邵文海喝了口茶,點點頭,道:
「師兄,我知道了,你指的是劉玉書吧…
「尚幸師弟沒害到人,唉,人實在是好奇的動物,知道某些術法而有機會試驗時,實在忍不住好奇心與求知慾,終於禁不住去試驗一下…
卓鶴翎安慰他道:
「邵老,你別在意了,我沒損失到什麼,甚至還意外的獲得許多意想不到的特異功能、開拓了對人生宇宙的認知,可以說利大於弊、得多於失,人生一切都是機緣哪…
「光讓我的棋力突飛猛進,鶴翎就覺得十分幸運啊…
「棋力進步有那麼好呀? 也不過就是增加勝棋的機率而已…
「不,不,圍棋不止是輸贏而已,下棋是為靈魂尋求出口,下棋是一種追尋,尋求自我突破,也是一種「求道」的方式吧! 尤其是被追殺大龍之時,忽然想出一著妙手,於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居然突圍或做活,那滋味真是一言難盡、回味無窮啊…
在座幾位都是知棋者,大家心有同感的點點頭,國師邵文海道:
「圍棋融合了藝術、易理、謀略、智慧於一體,又充滿著佛、道兩家的神秘色彩,是一種高深的鬥智遊戲,在玩索中開啟智慧,在勝負中淬鍊胸襟,每一盤棋就像是一個人生,不過圍棋可以重來,人生卻沒辦法重來…
任鐵樵其實也是大棋迷,神往地道:
「在黑白棋子的陰陽互動中,「手談」是一種超越語言境界的交流,縱橫361點小小的棋盤就是一個宇宙的縮影,在雙方焦思苦慮、各出杼機的交手中,弈者和棋往往融成一體、棋我合一,甚至可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弈者的每一手棋都是其性格、人品、思想境界的呈現,自古流傳下來的精華譜,可以說是用圍棋語言寫出破解宇宙人生之謎的寶典…
同來的佟相師道:
「下棋就像在棋盤上指揮百萬大軍,衝鋒陷陣、攻城掠地、運籌帷幄、談笑用兵,這時但知有棋不知有我,這是一個人最最「自我」的時候,這時弈者才真正做自己的主人,自負勝敗、或品嚐勝利的滋味,或吞下戰敗的苦果,這是一種最肯定的「自我」存在…
任鐵樵瞪了他一眼,道:
「說的好,說的好,真是說到老夫的心坎裡,看來這裡大家都是棋迷,這位兄台眼生的很,請問如何稱呼?
佟相師趕忙抱拳道:
「任大師,小老弟佟敬安,也是遊方的相命師,當然比起大師,佟某人實在微不足道,對任大師小老弟心儀的很,如果能夠聽聞大師對命理的見解,或點破一些命理上的迷津,那就更好了…
任鐵樵高興道:
「不用謙虛,互相琢磨、互相交流、互相切磋倒是需要的,其實老夫也有許多思之不透的疑難問題,也苦於無人可以互相探討…
「呵,呵,研究命學就是在研究人生,一百個人有一百個人生,一千個人便有一千種人生,研究命理的個中滋味實與下棋有異曲同功之妙…
「難得,難得,居然遇見同行,今天蝸居可真是熱鬧啊,阿興去添茶水,老夫今晚要與諸位暢談,談棋、談命理、談人生…
書僮阿興皺皺眉道:
「老爺,你忘了,待會王爺要來?
任鐵樵右手在膝蓋上一拍,道:
「呵,我幾乎忘了「惠端親王」要來拜訪,看來他是遲到了,老夫可捨不得趕你們走,老夫還想與諸位談個通宵…
「哦,剛才書僮阿興錯把「代王爺」當成「惠端親王」,今天是好日子吔,居然有兩位王爺駕臨寒舍…
「這樣吧,委屈你們,待會「惠端親王」來時,麻煩諸位貴客先躲進那間「檔案室」一陣子,暫時別出聲,待老夫與他談完話,再讓諸位出來與老夫暢敘…
國師邵文海道:
「原來師兄與「惠端親王」有約,師弟適才還以為任師兄能夠未卜先知,不過這也真巧,「新夏國」的「代王爺」碰上清國的王爺…
任鐵樵笑道:
「是啊,今天寒舍居然不約而同來了兩位王爺,真是蓬蔽生輝、光彩倍增,或許老夫又要走運了,所以老夫捨不得你們走,只是委屈你們了…
卓鶴翎笑道:
「躲到「檔案室」,無妨,無妨,只是不知這位「惠端親王」為了何事來訪大師的?
「這位親王曾經涉獵八字命理,興緻高的不得了,也是個命理迷呢…
「那我們幾人躲在「檔案室」對大師會否造成不便?
「不,不,只要你們不發出聲音就好了,還有就是,無論聽到什麼,可別隨便說出去就好了…
「那是自然囉…
「好,好,趁著親王還沒到來,咱們繼續聊聊…
卓鶴翎笑著從懷裡拿出另一絹包,道:
「晚輩特地帶來另一個玉珮,回贈給任大相師,一方面感激當年大師慨贈玉珮之情…
「蒙贈的玉珮居然破裂,無法原璧歸還大師,實感遺憾…
任鐵樵打開絹包,拿出一方玉珮,入手沉甸,心知較當年出手贈與的玉珮品質更為高貴,見上面亦刻著:「逢凶化吉、百邪不侵」等字…
卓鶴翎道:
「晚輩亦請巧匠雕刻「逢凶化吉、百邪不侵」八個字,請大師收存,或另請任大師找高僧加持…
「呵,呵,這玉珮老夫喜歡,那我就老實不客氣收下了…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大門又聽到敲門聲,任鐵樵急道:
「這回該是「惠端親王」了,不好意思,諸位先到「檔案室」,茶水也帶進去…
他走到右手邊打開一個房門,卓鶴翎、邵國師、佟相師三人便走了進去,裡面放著都是任鐵樵相師的命單存底,「檔案室」雖嫌狹小,但仍乾淨通風,並無沉悶之感…
門才關好,卓鶴翎從門縫中看出去,看到阿興引著一個身著華服的青年人,年紀似比自己年輕個幾歲,氣質高貴、頗具威嚴…
任鐵樵的聲音傳來:
「親王,請上座,喝茶…
「親王,您大駕光臨,不知今日有何貴事?
「哈,哈,來找任大師,會有什麼事? 除了請教命理之學,會有什麼其他事?
聽口氣,親王與任大師十分熟稔,一介平民百姓慿著八字命理學,居然受到皇室親王如此尊崇…
「呵,老夫想必也是這樣,不過親王您的命學功力已經不亞於一名相師了,老夫能夠提供意見的地方恐怕十分有限…
「大師,你別客氣,本親王先說一下,門外巷口皆有我的親兵把守,如有來客他們會代為回絕,所以今晚不會有其他人來訪大師了,大師今日的損失,本王自當有所補償…
「好說,好說…
然後「惠端親王」從懷裡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任相師…
「大師,你看看這個生辰…
「哦,生於道光二十年九月二十一日(1840年10月16日),是庚子年命,現在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小童…
「是的,大師你覺得他如何?
「是有幾分貴氣,老夫猜是個皇族中人…
「大師果然名不虛傳,一言中的;冒昧一問,他可有帝王之命?
任鐵樵臉色轉為嚴肅,搖搖頭道:
「親王此問…老夫還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大師,今日書房內並無其他人,你只管放心直言,本王只想聽聽你的見解…
「檔案室」內三人不由豎起耳朵注意聽…
任相師的聲音傳來:
「此童子雖是貴命,但萬難成為九五之尊…
「大相師說的好,那此童也乏善可陳了…
「那也未必,他的貴氣可以傳遞到下一代,他不能成為九五之尊,倒是他的兒子大有希望…
「大師,這不合邏輯呀,他不能成為帝王,他的兒子反而可以,這怎麼說?
「親王,天下事難說的很,老夫不過從八字做推論,可惜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孩童,評論他的下一代也未免言之過早…
「哦,他的妻宮亦美不可言,他將來所娶之妻子,可謂高貴至極…
「老夫憑經驗仍是這句話,他的兒子貴氣更甚於他,但那是三十年以後的事了,可惜屆時老夫已不在人世,看不到今日所做之推測…
見任大師說的如此篤定,「惠端親王」似乎也有幾分相信了,任鐵樵問道:
「請問親王,這位孩童是誰呀?
「呵,大師既然問了,本王就告訴你吧,可這不要傳出去,切記,切記,這孩童本名叫愛新覺羅•奕譞(1840年10月16日-1891年1月1日),字樸庵,他是今上道光帝的七皇子哪…(註)
他不理任相師臉色連變,轉開話題:
「任相師,我這裡有五百兩銀子,請你先收下…
「不,不,無功不受祿,老夫怎能收親王如此重禮?
「不,大師你先收下,本王才好說下面的話…
任鐵樵無法推辭,勉強收下,心中不由忐忑,問道:
「親王,是什麼大事?
「惠端親王」沒立刻說話,琢磨了一陣子,才緩緩道:
「本王有一妾,身懷六甲,近日快生產了…
「親王恭喜了,莫不是臨盆出生後,要老夫批八字流年?
「不,不,本王要你幫那小妾選個良辰吉時…
「選良辰吉時做啥用?
「呵,呵,選個好時辰做為「剖腹生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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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愛新覺羅•奕譞(西元1840年-1891年),爵封醇親王。生於道光二十年九月二十一日(1840年10月16日),卒於光緒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1891年1月1日),道光帝旻寧第七子。恭親王•奕訢的弟弟。
奕譞的大福晉是慈禧太后的妹妹,奕譞與她所生的第二子載湉後來成為光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