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竹頭木屑量其用，雞鳴狗盜盡其才

清道光25年11月大19日丙子(1845年12月17日)申時

馬車夫老賀緩緩地把馬車駛進「新夏莊園」，他是個老實不多話的人，停好馬車，他跳下馬車，站定身子，彎腰向著馬車道：

「跖跋老爺，您府上到了…

看著跖跋鶴翎下了馬車，老賀始終搞不清楚，為什麼有兩位跖跋老爺，都是一臉的紅鬍子，兩人長得可真像，難道他們是孿生兄弟? 不過老賀是個知道分寸的人， 他一直默默做好分內的事，不該問的，他絕不多問一句話…

國師邵文海、相師佟敬安與古井丸吉助迎了上來，邵國師道：

「王爺，你的棋真是厲害，居然讓那程子軒全無還擊之力，連續三盤把他打扒，看他還神氣嗎?

跖跋鶴翎笑道：

「這一陣子讓他難過難過，今天這一盤棋本王也跟他玩玩「套手」，讓他也嘗一嘗「中套」的滋味，別叫他自以為天下棋手就他會玩「套手」…

相師佟敬安問道：

「「代王爺」您也懂「套手」?

「哈，哈，還不是跟程子軒學的…

邵國師疑惑地望著這位莫測高深的「代王爺」， 「代王爺」棋力突飛猛進，連圍棋裡「套手」這種詭秘的手法都懂，實在令人不解，因為懂得「套手」的人大多在棋界扮演著「狼」的角色，常要擇羊而噬…

古井丸吉助拿出一些碎銀子給馬車夫老賀，老賀感激道：

「謝賞，其實我也是黨項人後裔，為我西夏人做點事，老朽心甘情願哪…

古井丸吉助漢語說得不好，勉強說幾句道：

「不用客氣，大家在外討生活，「代王爺」要我謝謝你了…

老賀不解的望望眼前這位管家，怎麼黨項王爺卻用一個外國人當他的管家，別好奇了，搖搖頭，逕自駕著馬車走了…

邵國師笑道：

「王爺，快請進書房吧，好多人等著你呢…

踏入書房，許多人起身行禮：

「見過王爺…

「請坐，請坐，讓你們久等了…

一人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矮瘦、猥瑣、一副獐頭鼠目的樣子，他睜著一雙賊眼，瞪視著「代王爺」跖跋鶴翎，跖跋鶴翎笑道：

「「燕子喬三郎」、「神扒喬三」，你不認得我了?

他就是幾年前當扒手，被魏副統領逮到還挨了一記耳光的「燕子喬三郎」、「神扒喬三」，為了報復挨耳光，當天晚上他就偷走魏副統貼身收藏的「八極拳秘奧」小冊子，還是卓鶴翎出面去取回的…

「難道你是卓鶴翎卓公子?

「沒錯，我就是那個救你一條臂膀的卓鶴翎哪…

「可不像啊，卓公子你怎有一臉的紅鬍子? 而且年紀也多了一大把…

「哈，哈，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我現在就是長出紅鬍子，還滿帥的，不是嗎?

「燕子喬三郎」又瞪了老半天，喃喃道：

「多看幾眼是有幾分像，但這紅鬍子是假的吧? 你是戴著紅鬍子充派頭，當王爺還真須要有點派頭；可，你又怎麼當起什麼「代王爺」?

「呵，呵，算我沒問，你別說，你用我告訴你的特殊方法來與我聯繫上，就該相信你了…

「接到你的訊息，要我們兄弟由大同跑到北京，光聽這迢迢千里的路程我們腳都軟了，本來大夥是不想來的…

「奇的是，大夥連續幾天做怪夢，你都出現在我們的夢中，催我們來北京，如是一個人做夢也就算了，怎會幾個人都做同樣的夢…

「擾得我們晚上睡不好、白天沒精神，真是坐立難安，耐不住三番兩次的受擾與好奇心，於是大夥商議，最後還是決定來京一趟，可也奇了，大夥一決定要赴京，那晚就睡沉了，沒再亂做夢，你說是不是有鬼?

「這事透著十分古怪，怎會大家都夢見你卓公子呢? 真是你有事相召嗎?

卓鶴翎道：

「抱歉，抱歉，擾了諸位大哥幾夜的美夢，鶴翎確實是有事煩擾各位大哥們來北京相助一臂之力，本王遇上困難了，不得不把諸位大哥請到北京來，誰叫諸位都學有專精、各具擅長…

大家互瞪一眼，卓鶴翎雖已承認有事相求，但他是如何進入大家的夢中，卻沒交待清楚，心裡總還留著一個謎…

邵國師聽了心中暗笑，忖道：天下還有這種求人之法，要拒絕這種要求還真難呢，一連擾人幾夜的清夢，誰受得了…

「燕子喬三郎」道：

「大夥趕了十幾天的路才到北京，這位邵老板告訴了我們要做的事…

「是的，本王請邵老代我出面，請你們幫我做些事，本王這一陣子參加棋賽，又有人跟蹤，暫時不便出面與大夥相見…

「邵老板要喬某幫你到「程宅」去取這些東西，你看看可拿對了，如不對，我再想辦法幫你去拿過來給你…

他拿出一個包袱給卓鶴翎，打開一看，有：

「江湖套手一零八式」、「羅織經」、「和珅公行誼手抄筆記」、「穆彰阿貪賄實錄」等等，這些都是他在「程宅」的書房裡牆壁上，以一幅山水畫掩蓋著的屜櫃裡拿來的…

卓鶴翎大喜道：

「沒錯，喬兄的手藝不凡，「神扒」出手那會錯的?

「那就好，那就好，總算保住我喬三的聲名…

呵，這位扒手達人還滿愛惜羽毛的…

「不過，是你們先告訴我牆壁上那幅山水畫下有藏物的屜櫃，我才能輕輕鬆鬆拿到手，如要我找出來也不成問題，只是難免要多花點時間…

「你們的情報正確，讓我簡簡單單就取到手，不過，他的屜櫃如此隱秘，卓公子，不，「代王爺」你是如何知道的?

似乎他也不是真想知道情報來源，自己就岔開話頭了…

「卓公子，卓兄弟，不，小的還是跟他們一齊稱呼你為「代王爺」好些，不過，兄弟，我還真看走眼，你竟是他們的什麼「代王爺」?

「「代王爺」，小的其他兄弟也來了，這是老四「鑽地鼠曲風」…

是的，那是在破廟裡見過的「鑽地鼠曲風」，他是盜墳、挖地道的老手…

「曲四哥，辛苦你了，事情辦得怎樣?

「鑽地鼠曲風」翻了翻眼睛，滿自負地道：

「總算不負使命將那姓趙的老頭救出，這是喬三哥硬要我幫他還這個人情，我才出手幹了這一票，雖辛苦了幾天，還好沒交白卷…

跖跋鶴翎眼睛一亮，道：

「高啊，曲四哥，你是怎麼辦到的?

「鑽地鼠曲風」得意地道：

「卓公子交待的任務並不難，只是這與盜墳不同，盜墳不怕吵到死人，但在鬧區挖地道通往人家的後花園，卻需要避開活人的耳目，不過終究沒難倒曲某人…

「但這可不是曲某一人的功勞，我動用了幾名兄弟幫著完成，咱們先請了一個戲班子，以謝神的名義，在那大戶人家後面小巷搭起戲台，連續上演幾天的野台戲，鑼鼓聲加上觀眾喝采聲，給咱們的挖掘工作做了最佳的掩護…

「然後挖了幾天的地道，直通那家莊院的後花園進入秘室，順利地把關在裡頭的糟老頭給救出來…

呵，糟老頭就是趙捕頭，被侍衛長范建岳關在私設刑堂的牢房裡刑求逼供，差點沒了性命的趙捕頭…

國師邵文海上前一步躬身道：

「微臣已將趙捕頭安置在一家小客棧裡養傷，他被整得不成人樣，也已經請名醫胡安平大夫為他療傷了，胡大夫說：他是個練家子，身子骨壯、底子好，大概療養個十天半個月也就夠了…

「那小客棧可安全嗎?

「這客棧是我黨項人開的，絕對會守秘，微臣另外還安置了幾名手下在四周守著他，以保他安全無虞，有什麼消息會立即回報過來，「王爺」請放心…

「代王爺」卓鶴翎點點頭，轉頭看向一名中年書生模樣的人，問道：

「你是六哥「巧手書生秦松」?

「正是，我便是秦松，不知「王爺」有何差遣?

「說差遣不敢當，只是有件東西煩請秦兄代為過目鑒定一下?

原來老六「巧手書生秦松」是個模仿偽造高手，他可以臨摩任何古畫書帖、任何名人的筆跡簽字，刻出任何官員海關的官防印章，他的偽作幾可亂真，是許多古董店、當舖、錢莊票號、官方相當頭痛的人物。

「哦，「代王爺」，請問要鑒定的是什麼東西?

跖跋鶴翎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紙來，遞給「巧手書生秦松」，他接過一瞥便發現這是一張檢舉信，這是當年陷害卓鶴翎瑯璫入獄的檢舉信，後來邵國師以假的檢舉信向趙捕頭換來的；他看了看道：

「這是檢舉信，說卓公子私讀禁書、還與白蓮教聯繫，密謀叛亂，呵，這些可犯了清國的大忌，這封信要把卓公子你置之死地…」

「秦六哥，你說對了，就是這封信讓我身陷囹圄、逃亡西域，吃盡了苦頭，也斷送了一門婚姻…

「哦，「代王爺」你要我看這封信作啥?

跖跋鶴翎從「燕子喬三郎」扒來的包袱裡，抽出幾張字紙給「巧手書生秦松」看，道：

「秦兄，請你幫本王比對一下，這封檢舉信可是此人的筆跡?

他指的是程子軒的筆跡…

秦松只瞄了一眼便道：

「絕對不是此人的筆跡…

鬆了一口氣，又從懷中取出一張字紙來，問道：

「再請看這張紙的字體，檢舉信可是此人的手筆?

「不，也不是這個人的筆跡…

又鬆了一口氣，似乎鍾雄飛亦可排除嫌疑了，道：

「那這兩人都不是檢舉人囉…

「巧手書生秦松」搖頭道：

「不，這兩個人的嫌疑仍然不能排除，因為這檢舉信是以左手寫的，你看他的撇法、捺法與右手寫者大異其趣，而你剛剛拿給秦某看的那兩人都是右手的筆跡…

呵，恍然大悟，這一說十分有理，因為檢舉信的筆跡真的與一般右手寫出的字體韻味大不相同…

「也就是說，有人以左手寫出檢舉信來陷害卓公子「代王爺」你呀! 他真是處心積慮、工於心計哪…

難道程子軒、鍾雄飛其中有一人會用左手寫字? 自己與程子軒、鍾雄飛都是「十大寇」的一員，相交時日不可謂短，但自己並不知道他們中誰會以左手寫字的，是刻意隱瞞嗎? 這兒還是留下一個疑點沒能澄清…

跖跋鶴翎招待他們吃過晚餐後，又著人安排接待這幾個古靈精怪，讓人頭痛的寶貝兄弟，要他們在北京再晃盪個幾天；沒多久，古井丸吉助又帶來一個人，相士佟敬安嚇了一跳，因為這個人與「代王爺」跖跋鶴翎直是一個模子鑄出來似的，再仔細看，發現兩人的身材略有差別，跖跋鶴翎比他略高一些…

跖跋鶴翎歡喜地，以日語道：(以下為日語對話，但不予翻譯)

「佐田君，你安然無恙吧?

自從被施予「借屍還魂大法」後，卓鶴翎被激發出多種才能，如會「靈魂出竅」、會「靈魂附身」等特異功參、可以自由進出別人的夢中、能聽能說多種語言、會「知心術」–懂得別人的心理情緒、具有靈敏的第六感、極不尋常的棋力進步，幾乎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等等，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這是原本李孚德老王爺的才能，還是自己因禍得福得來的才能?

佐田君全名叫「佐田勇太郎」，乃佐田彥四郎(さだひこしろう )的子孫，這一家系皆擅於偽裝之術，佐田彥四郎更有「狐狸的變化」之稱號，他曾經藉著巧妙的化裝易容，造謠擾亂織田方的羽柴秀吉軍，為毛利軍建立赫赫戰功因此出了名，而他的後人即面前這位俊俏的「佐田勇太郎」，亦有「千變狐狸」的美稱…

佐田君扯下紅鬍子，拿起布巾沾著藥水在臉上擦拭一番，終於從假「代王爺」跖跋鶴翎的身份變回卓鶴翎曾經在「武田村」「忍者之屋」所遇見手搖摺扇、風度翩翩的日本浪人…

他笑容可掬道：

「託王爺的福，小的平安歸來…

「果然他們派出高手準備捉拿王爺，幸好我的化裝易容術瞞過他們，他們不知追拿的是一名日本忍者，事情出乎他們意料，所以讓我安然逃脫了…

「可惜的是小的不會說漢語，他們問我話，我只能默不出聲…

「代王爺」跖跋鶴翎道：

「多謝佐田君了，讓你冒這個險，幸好見到你安全回來，不然本王也為你捏一把冷汗咧…

「「代王爺」你不用客氣，小的受族長渡邊小姐的指示，務必幫助及保護「代王爺」，並要小的感謝你提供一批火鎗，還用計讓「武田村」殲滅「旋風十三騎」…

「不用謝，不用謝，但「武田村」還須防範「黑風堡」的反擊，他們的實力可不只有十三騎而已…

「嗨!

「看來，程子軒、范建岳等人是真的是想抓我，兩次棋賽他們賭大了，他們輸的吞不下這口氣，想抓我要回賭資吧…

「佐田君，也謝謝你幫我易容化裝，讓我老了二十歲，再加上我的紅鬍子，那位程子軒滿臉狐疑，認不出我就是卓鶴翎，哈，卓鶴翎就是跖跋鶴翎，跖跋鶴翎就是卓鶴翎…

是的，就是佐田君將卓鶴翎化裝成老了二十歲、一名西域來的馬販，與程子軒下棋爭勝負，交手了八盤棋，程子軒雖曾經懷疑，卻始終無法確認跖跋鶴翎就是卓鶴翎…

然後，佐田君即佐田勇太郎，又將自己易容成另一位跖跋鶴翎，他事先藏身在馬車上，當棋局結束後，馬車來「北京弈園」接真正的跖跋鶴翎上車，斯時一真一假的跖跋鶴翎坐在馬車上，但范建岳跟監的手下並不知實情，待馬車駛到「四海居客棧」時，下馬車住進客棧的是佐田勇太郎假扮的跖跋鶴翎，侍衛長范建岳做夢也沒想到派人盯梢著的是假貨，而馬車繼續駛回「新夏莊園」時，已無人跟蹤；下車的才是真正的跖跋鶴翎…

那一夜，卓鶴翎「靈魂出竅」跟隨程子軒、范建岳兩人進入民宅後花園的地下秘室，看到了被關著遭受凌辱的糟老頭竟是以前坐牢時放過自己的趙捕頭，便打定主意要救出趙捕頭…

另一個晚上赴「尹宅」拜訪尹龍眠時，遇到了關山月的後人關河柳，他說夢中其父關山月要其向來自西域的紅鬍子棋手跖跋鶴翎求助，幫關家取回程子軒哄欺關河柳之女關彤騙走的棋譜「江湖套手一零八式」，想起關山月曾在魂夢中下指導棋的恩情，亦樂於答應想辦法取回該套棋譜…

於是趕快以「燕子喬三郎」曾經告知的秘密方法，聯繫遠在大同的「燕子喬三郎」一班兄弟，起初他們嫌遠不來，只好又借助特異功能，進入他們的夢中，請他們務必來北京一趟，擾得他們沒法，只好千里迢迢花了一、二十天時間，風塵濮濮趕來北京…

再由國師邵文海出面支使：

「燕子喬三郎」負責至「程宅」盜回「江湖套手一零八式」，並告知藏匿點在書房的壁櫃裡，準備將來還給關山月的後人關河柳…

由「鑽地鼠曲風」挖地道救回趙捕頭，這個曾經在自己落難、陷入囹圄時，私放自己的恩人…

兩人果然駕輕就熟、發揮所長地達成任務，而時間點就在「代王爺」跖跋鶴翎與程子軒交手第二次棋賽第三盤的這一天，這時候包括范建岳甚至全北京的棋迷都在注意棋賽的結果…

棋賽完後，坐馬車回程時，由佐田君即佐田勇太郎易容的跖跋鶴翎引出范建岳的殺手並以忍者的遁法安然逃逸…

最後由「巧手書生秦松」幫忙鑒定當年陷害自己的檢舉信是誰人的筆跡，可惜答案並不滿意，僅知那是用左手寫出的字跡，仍無法證明誰是檢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