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箭上雕紋洩天機，痴人做夢欲報仇
清道光25年2月大15日丙午(1845年3月22日)辰時
王爺跖跋鶴翎正與國師邵文海、「天祿館」沒藏主簿、左相國沒藏昌平、右相國莫萬鈞、大將軍跖跋百勝等人說著話，魏副統走進會議廳，報告：
「稟告王爺，有客人來訪…
跖跋將軍道：
「不是重要人物，就別來打擾了…
跖跋鶴翎問道：
「是誰?
「是「黑風堡」的「黑雁子」與胡女「寶花」…
「黑雁子」是「黑風堡」女族長麥麗可小姐的侍女， 記得自已被押到「黑風堡」的那兩天時間都是由「黑雁子」作陪，包括陪著自已在「黑風堡」遊歷觀光了一天，自已對她的印象不錯；但她今天來「地下宮城」做什麼?
「寶花」則是之前自已隨著國師邵文海來寧夏銀川的路上，在沙漠中遇見正被禿鷹襲擊的一個遇難女子，那時她正攜著阿江，一個把自己誤認為他爹的可愛小孩，「寶花」的丈夫段萬山及家人十多口，在沙漠中遇見「旋風十三騎」而遭搶劫殺害，那時從鷹吻下救出「寶花」與阿江母子，後來他們也跟著駝隊來到「地下宮城」，並由邵國師安排她們住在「新夏少幼館」做為暫時的棲身之所…
自己曾經轉交從「黑風堡」帶來女族長麥麗可小姐的禮物慰問胡女「寶花」，因為「灰狼」與「旋風十三騎」殺害「寶花」的丈夫段萬山一家人，做為麥麗可小姐無能管束的賠禮，當時「寶花」憤而將包裹丟到地上，是「黑雁子」默默揀了起來，將寶花拉到一旁說話，安撫「寶花」委屈收下；可是這麼久了，「寶花」怎的與「黑雁子」湊到一起來訪我? 她們是保持著聯繫吧…
「哦，讓她們進來吧…
跖跋將軍一臉不高興，嘟噥道：
「兩個娘們有什麼好召見的?
跖跋鶴翎耐心道：
「「寶花」一家被「旋風十三騎」殺害，是個可憐的女人，且聽聽她的來意…
「黑雁子」與胡女「寶花」被帶進來，她們將右手貼放左胸前行西域禮節道：
「見過王爺，王爺吉祥如意…
「「黑雁子」、「寶花」，好久不見，你們可好?
「托王爺的福，小女子安好…
「「寶花」，阿江好吧?
「阿江長得越發粗壯，他常唸著王爺您呢? 他還一直把你當成爹了…
「無妨，無妨，本王也想念他哩，「黑雁子」，貴堡(黑風堡)女族長麥麗可小姐可好嗎?
「麥麗可小姐一切安好，只是她還想聽王爺您的簫曲呢…
「呵，有機會的話，本王極願意再吹奏一次給麥麗可小姐聆聽，只是「黑雁子」，你今日來訪有何貴幹?
「黑雁子」躬身道：
「婢女本是到「少幼館」尋找「寶花」姐姐，是「寶花」姐告訴我說，以前的那位卓公子已經當上了新夏國的新王爺，因此才決定來拜見王爺的…
「哦，你找「寶花」有什麼事嗎?
「婢女找「寶花」一起向「旋風十三騎」尋仇，報仇…
什麼? 憑你們兩人要向「旋風十三騎」報仇?
「「寶花」姐是她老公與家人被「旋風十三騎」殺害，她與十三騎有不共戴天之仇，這個可以瞭解，但你要報什麼仇?
「黑雁子」兩眼帶淚，道：
「十三騎的隊長「灰狼」就是殺死麥麗可小姐的心上人歐陽學斌的凶手…
「哦，事情已過十幾年，你怎能確定凶手就是「灰狼」?
「因為「灰狼」的名字就叫「扎西貢布」，當時公子提到這個名字時，小姐與婢女馬上覺得凶手就是「灰狼」，但苦無證據…
「上次在沙漠綠洲分手後，婢女就進入長城到了大同，找到「高陞昌客棧」，很快找到少掌櫃高寶祥，再找到老掌櫃…
「婢女告訴老掌櫃說：婢女遇到了卓公子，並看到卓公子手上的碧玉簫，那是我家小姐麥麗可贈送給歐陽學斌公子的訂情之物…
「老掌櫃既感高興，又深表同情，他說：老朽等你們好久了，最後他打開塵封已久的儲藏室，將十餘年前歐陽公子的行囊遺物等交給我，我打開歐陽公子的包袱，裡面果然有一枝箭，箭上刻著「扎西貢布」等字…
「婢女將行囊帶回交給麥麗可小姐確認，小姐她一眼就認出那枝箭就是「灰狼」的箭，而「灰狼」的名字就叫「扎西貢布」，他年輕時就是使用這個名字，等他升任「旋風十三騎」的隊長，便因為他的凶狠毒辣，而被稱為「灰狼」而不名，很少再用「扎西貢布」的名字…
「在西域用「扎西貢布」為名的人甚多，但那枝箭卻絕對是「灰狼」年輕時使用的箭，那箭上的手工雕紋相當獨特，「灰狼扎西貢布」是個狂傲自負的人，他用的東西都要求最好的、最獨特的，所以小姐馬上就確定了…
「麥麗可小姐如此確定嗎?
「麥麗可小姐從小就認識「灰狼」，也曾看過「灰狼」練習射箭和打獵，所以絕對錯不了，如果光憑「扎西貢布」的名字是無法指認凶手的，但加上那箭枝就非常明確了…
「哦，那麼「灰狼」為什麼要射殺歐陽公子?
「黑雁子」的眼光似乎有些迷離，她道：
「因為他嫉妒，「灰狼」年輕時暗戀麥麗可小姐很久，幾次向小姐求愛、求婚，都沒有得到麥麗可小姐的允可，那時「灰狼」曾經惱羞成怒道：「你不嫁給我，我讓你也嫁不成任何男人，我要讓你守活寡。」等語…
「早先有一個十六、七歲情竇初開的少年，送給麥麗可小姐一束鮮花，被「灰狼」知道了便去找這少年，要他以後不要再去找麥麗可小姐，那個少年郎對小姐充滿憧憬，那裡肯依，反而天真的向「灰狼」挑戰，兩人決鬥，卻被「灰狼」一劍剌死…
「決鬥表面看起來好像很公平，但那時「灰狼」已是「黑風堡」出名的戰士，年當青壯，對付那十六、七歲的毛頭小孩居然毫無憐憫心的將之殺死…
「本來「黑風堡」內對麥麗可小姐心儀的年輕男子很多，經此決鬥後，產生了寒蟬效應，沒人再敢大膽向小姐表白愛意，是中原來的歐陽公子不知道這件事，而與小姐落入愛河…
「沒有想到從中原來西域行商的漢人歐陽學斌卻與麥麗可小姐一見鐘情，墮入愛河，並且計劃回到北京完成生意後就要回「黑風堡」來向麥麗可提親，「灰狼扎西貢布」是個心胸狹小的人，他知道後那裡忍受的了…
「麥麗可小姐原以為過了這幾年，「灰狼」可能對自己的愛意已經淡去，沒想到，他「灰狼」背著自己，在歐陽公子回往北京的路上等候襲擊…
「可是「高陞昌客棧」的老掌櫃曾經轉述歐陽學斌的話說：
「那是一群蒙著臉的沙漠盜匪，有十個人左右，帶頭那人漢語講得不太好，猜是個胡人，只不知是那一族的…
「他們拿著槍矛騎著快馬，呼嘯而來、出手殘酷，一下子便把其他七個人都殺死，剩下歐陽學斌一人，但可不是要放他走，居然是要作弄他、羞辱他、折磨他…
「還把他當做活靶練箭，像一隻貓抓到老鼠，不一口咬死，要先將牠玩弄一番，騎馬追著他，第三箭將他射傷於長城關口外…
「黑雁子」哽咽欲泣，道：
「是的，那群盜匪如是素不相識，何需蒙著臉，他就是不願被認出是「灰狼」的身份，如是單純的搶劫財貨，何需留下歐陽公子一人慢慢凌虐至死，「灰狼」就是嫉妒、痛恨歐陽公子…
「既然蒙著臉，為什麼還要用刻著自已名字「扎西貢布」的箭?
「那可能是妒火中燒，不想一刀殺死歐陽公子，臨時起意改為追射三箭、凌辱歐陽公子，這不在原計劃之內，所以順手使用自己趁手的弓箭，忘了換用沒有名字的箭枝，這就是你們漢話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吧…
喔，原來如此，一切真象大白了…
「那「灰狼」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過了十多年後，他的凶行居然暴露，所以你是要替麥麗可小姐向「灰狼扎西貢布」報仇…
「不只是這樣，其實婢女心中也喜歡著歐陽公子，但他是麥麗可小姐的心上人，婢女不敢向他表白…
「卓公子，不，王爺，你還記得吧，咱們遇到那位用撲克牌占卜的吉普賽老爹，他說婢女：你抽得這一張紅桃7，表示你的愛情僅是一場虛幻，它代表的是彩虹，你的意中人或在遠方或離鄉背井、甚至生離死別…
「是的，老爹他都說對了，我所追逐的是一道彩虹、是一個夢幻，他有時遠在天邊，或許他根本就沒將婢女放在心上…他就是歐陽公子啊!
「看起來，我是替麥麗可小姐報仇，其實我是真心要為歐陽公子報仇，雖然他活著的時候，婢女只能默默地看著他、想著他，他心中根本不知道我暗中愛戀著他…
「其實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何妨? 「灰狼扎西貢布」毀掉我的彩虹，讓我的夢幻破滅，我就是要報仇…
「麥麗可小姐也想報仇嗎?
「是的，她恨不得馬上就動手報仇，但她是個文弱的女子，她亦自知無力報仇，「灰狼」的武功何等厲害，他手底下的人可以組成幾隊的「旋風十三騎」，因此我們決定不動聲色，先隱忍下來，報仇行動由婢女策畫，並且一步一步付諸執行…
卓鶴翎看到她咬牙切齒、露出一股堅毅、不屈、不撓的樣子，不禁為之動容，忖道：真是一個不讓鬚眉的女英雄、女豪傑，以「武田村」的武力向「灰狼」與「旋風十三騎」報仇尚且踢到鐵板，憑「黑雁子」與「寶花」兩個弱女子竟敢說要向「灰狼」報仇…
「可敬，可敬，「黑雁子」，你打算怎麼做?
「黑雁子」伏首道：
「但望王爺施予援手，在可能的範圍提供物資相助…
忽聽大將軍跖跋百勝怒道：
「王爺，您可別答應她，本將軍麾下一兵一卒絕不願為了她與「旋風十三騎」敵對，這對我新夏國並無好處，王爺，萬不可為了「武田村」及這幾個娘們而與「黑風堡」開戰…
「這一戰，會造成我方與「黑風堡」緊張的敵對關係，而「旋風十三騎」在沙漠地區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驍勇善戰，必會造成無謂的傷亡…
王爺跖跋鶴翎臉色一正，道：
「大將軍之意本王瞭解了，本王尚需多加琢磨，大將軍稍安勿躁，今日會議到此結束，諸位大人先告退休息，本王還想聽聽「黑雁子」的說法…
國師邵文海、「天祿館」沒藏主簿、左相國沒藏昌平、右相國莫萬鈞、大將軍跖跋百勝皆行禮告退，尤其是跖跋大將軍一臉悻悻然的樣子離開…
轉過頭來，向「黑雁子」問道：
「你們兩個弱女子，要怎麼向「灰狼」報仇?
「報告王爺，「黑雁子」已經尋得被「旋風十三騎」殺害的許多婦女眷屬、集合訓練，將尋求機會向「灰狼」報仇…
胡女「寶花」補充道：
「那「旋風十三騎」的首領「灰狼」曾說過：他們不殺婦女與小孩，但他這不是仁慈，許多年下來的殺戮，他造成了多少的孤兒寡婦、多少的家庭破碎…
「是的，我們都是一群寡婦，但是團結就是力量，婢女相信，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即使如此，一群弱女子想要向訓練有素、惡名昭彰的「旋風十三騎」等人報仇，豈不是以卵擊石、痴人說夢?
「王爺，你或許有你的難處，但可以的話，請王爺加以考慮，「黑雁子」「寶花」及被「灰狼」與「十三騎」殘害的眷屬都將深深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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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光25年4月大15日乙巳(1845年5月20日)戌時
夜涼如水、心血來潮想走出宮城，站在崗丘上吹奏一曲「還魂曲」，才剛拿出碧玉簫，就見魏副統走過來，道：
「國師邵大人來晉見…
「快請…
國師邵文海帶著一人匆匆走進來，行完禮，便道：
「稟告王爺，這位是「小刀會」大同分舵的舵主，他叫杜魁，人稱「阿杜」，他是「小刀會」在大同地面的負責人，他有事稟報王爺…
杜魁是個精壯的中年漢人，抱拳道：
「謹報與王爺知曉，小的業已查出，大同地區的三家大客棧，正如王爺所提示，確有人與「黑風堡」互通訊息…
「「高陞昌客棧」、「十方英雄會館」、「大同春客棧」皆有人與「黑風堡」互通聲息，而歷年來到西域行商的駝隊，被「旋風十三騎」搶劫殺害的，大多投宿於這三家客棧…
「經過調查，這三家客棧也確有人的穿著花用與他們的收入不相當，像「高陞昌」的一名伙計彭基，綽號叫「黑公雞」，年紀約三十出頭，他在「高陞昌」從小廝幹起，十多年來現在還不過是個小伙計…
「你們看出他什麼問題?
「別看他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計，卻出手闊綽，不但上賭場，還常逛窯子，甚至在外面賃了一個房子，包養一個窯姐兒…
「顯然他的開銷與他的身份、收入都不能配合，還有更多的資料嗎?
「有的，經過長時間跟蹤，發現他與一個胡人連繫，那胡人還給他銀子…
「你們看見那胡人給他銀子了?
「每次他一與胡人相會後幾天，他就有銀子花用，吃喝嫖賭樣樣都來，或買給他的小三一些銀飾衣物…
「哦，他是有錢就藏不住的人…
「知道與他聯繫的胡人是固定的人還是經常改變?
「那胡人十分年輕，叫做「白石頭」，最近一年多都固定他一人與「鐵公雞」聯絡，不，他也與「十方英雄會館」的小帳房阿輝、「大同春客棧」的門房老呆瓜聯繫…
「「白石頭」、「白石頭」，好熟悉的名字…
啊，是了，那是在「黑風堡」遇見的，他是「阿里」的手下，一個年紀輕輕的大孩子，哦，隔了兩年，他現在居然是…
「哦，「阿里」呢? 他還好吧?
杜魁臉上露出訝異之色，道：
「王爺，你說的是那一個「阿里」?
「不就是在「黑風堡」的那個「阿里」?
「王爺，你居然知道「黑風堡」的「阿里」，他是本會在「黑風堡」的臥底線人，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呵，本王在「黑風堡」時，「阿里」曾經對本王施予援手…
「那小的就報告王爺知曉吧，「阿里」已與本會斷了線，很久沒有接到他傳遞來的任何訊息了，不知他是生是死?
「那貴會在「黑風堡」就失去了聯絡人了?
「是的，「黑風堡」是個神秘而保守的地方，那裡的人排他性很強，要建立一個聯繫點十分困難…
「本王看那「阿里」是個小心謹慎的人，難道他也會出了問題?
「那就不得而知了，本會在「黑風堡」無其他內線，無法查知他在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跖跋鶴翎不自覺地摸摸唇上的紅鬍子，這是他現在的習慣動作，他越來越喜歡臉上的紅鬍子了，這是他以前沒有的東西…
杜魁走了、國師邵文海也告退休息，卓鶴翎則陷入沉思，為了整理情緒，他拿著碧玉簫走過甬道，出了「地下宮城」的偏門，站在小丘陵上望著夜空，慢慢吹奏起「還魂曲」…
魏副統領站在旁邊陪著，一陣涼風吹過，他不自禁的毛骨悚然，幾丈外什麼時候站著一個陌生的胡人的身影、年紀甚輕、一臉凄苦的望向卓鶴翎，顯然王爺跖跋鶴翎也看到了，他並沒有停止吹簫，但簫聲似乎變成一種語言…
他是誰?
等到吹奏完簫曲，卓鶴翎道：
「他就是「阿里」，「小刀會」派駐在「黑風堡」的臥底的內線，他死了，年紀輕輕就死了…
啊，吹吹簫這麼好用呀，這樣子就可以得到「小刀會」得不到的訊息?
「他怎麼死的?
「那就不知道了，他是被殺死的，死的很慘，詳細情形就不知道了…
這一夜心情激動，無法馬上入眠，先打坐，一刻鐘後，意念一動，全身慢慢地震動，然後震動加快加快，忽地身子一輕，靈魂出竅了，一個人，不，是魂靈從肉身掙脫，輕輕地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