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生基求福似荒謬，死刑存廢難裁決

清道光24年10月大10日癸卯(1844年11月19日)酉時

即使仍然搞不清楚狀況，但大家還是隨著久井丸吉助向墳墓禮敬一下，在西域大家還是有「死者為大」的觀念；但想要把事情弄明白還是必須回到「地下宮城」…

大家準備上馬上車啟程回「宮城」，畢竟大家覺歸心似箭，卻遠遠又見幾騎奔來…

大家凝目看去，竟是…

他們是國師邵文海及幾名他的隨扈，大家大感喜出望外，尤其是紅艷無雙，這次不再躁急了，待得邵國師數騎靠近了，才出聲問道：

「請教國師大人，您來此做啥?」

「呵，呵，無雙小姐你們回來了，老朽是專程來迎接你的，數日前已得快腳子來報，算定你們今天會來到此墳，必定會內心生疑，故老朽特來此處向你解說…」

「哦，國師大人你果然智慧過人，那無雙就向你請教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不，你還是先告訴我「代王爺」與「老王爺」可安好?」

一下子便問到要害，邵國師拉著紅艷無雙、「財經主簿」衛慕海奇、左相國沒藏昌平幾個人到較遠處的沙丘邊細說從頭…

聽到李孚德「老王爺」已死，卻藉著「還魂大法」把靈魂附身於卓鶴翎身上，既覺不可思議，卻不知如何反應…

「所以這門墳下 埋著的是「老王爺」的肉身，但為何墓碑上書寫的是「代王爺」鶴翎呢?」

「這是王爺生前的交待，他說：我的魂靈已得寄託於「代王爺」身上，因此我並沒有真的死了，所以別為本王舉辦喪禮，那多晦氣啊，如果大法施行成功，雖然「代王爺」的肉身還在，但實質他是死了，是「代王爺」死，不是本王死，墓碑上應該書寫「代王爺」的名字…」

那鶴翎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我要用什麼態度與他對話? 無雙心中一陣迷惑…

國師邵文海仰天嘆口氣，道：

「老朽頗後悔向「老王爺」做這「還魂大法」的建議，當時認為大法施行成功，則「老王爺」固然得以延壽，將對新夏國之建國大有裨益…

「把神話故事中的「借屍還魂」付諸實行成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老夫也將名震五術界…」

「想當年做此建議時，老夫並不認識「代王爺」，那時只有一個八字命造，無血無肉、無形無體，沒有感情上的負擔，可以把它當成一件不相干的東西處理…

「誰知天下事無巧不成書，竟然真的在我任鐵樵師兄的八字檔案內尋得一個八字與六十年前出生的「老王爺」八字完全相同的「代王爺」…」

「唉，難道這是天意嗎?」

「可是越與「代王爺」相處，也越覺他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有好長一段時間實在不忍心去施行這個「還魂大法」，漸感躊躕，久久不敢建議「老王爺」施行大法…最後卻是跖跋「大將軍」久等不耐、一再催逼，「老王爺」與老朽也終於下定決心，要將「還魂大法」付諸施行…」

「老夫也承認，對於「還魂大法」我始終充滿好奇，最後實在按捺不住想要看看施行後的結果如何，無雙小姐，你若要責怪老朽，老朽實在無話可說…」

是的，「求知好奇」豈非就是人類不可救藥的天性，它使人類異於禽獸，但如好奇到過了頭，萬一打開的是一個「潘朵拉的盒子」，不就給人類帶來災禍；如果沒有找到「代王爺」卓鶴翎也就算了，而現在是萬事俱備的情況下，要忍抑不去施行「借屍還魂大法」，真是難如上青天了…

「但為了稍稍彌補老夫對「代王爺」的歉疚，我在建造此墳時，便另外用上「生基大法」…」

「財經主簿」衛慕海奇問道：

「「生基大法」又是什麼東西？」

「「生基大法」與「陰宅法」有所不同，「陰宅法」是將過世者之骸骨尋得藏風聚氣之風水寶地予以埋葬，其後人得受其陰庇，這是中國五術中一門深奧之學…

「「生基大法」卻是將活人的頭髮、指甲、血液及穿用過的衣物等尋得好所在予以埋葬，則這個活人將受到天地靈氣之薰培，其聰明才智、精神情緒、智慧能力、運途福氣等都將得到大幅度改善、如虎添翼，可望在人生舞台將個人才華發揮得淋漓盡緻，並可得富得貴，萬事可期…

「左相國」沒藏昌平皺皺眉道：

「你們漢人盡發明這些希奇古怪的東西，「陰宅法」本相國早有聽說，這「生基大法」卻是第一次耳聞，它會有用嗎？」

邵國師高興道：

「相國大人，你也聽說過「陰宅法」，你認為它有用嗎？」

「本相國沒有見識過，可不確定它有用沒用，但經過分析，心中認為它可能會有效用…」

「哦，相國大人你請說說你的看法…」

「第一， 這「陰宅法」在中國相傳已有千年以上，如是假的，怎經得起如此長時間的考驗？」

「第二， 各國各族各邦對先人之遺骸都有其處理方式，大致言之，有火葬、土葬、海葬、鳥葬等，但漢人重視土葬，並採行「陰宅法」，而我們看到漢人之歷史悠久、文明強盛、人口繁衍，是否他們的先人發現了「陰宅法」，因而蔭庇其後人，以致得以強盛…

這幾點理由顯然不足以證明「陰宅法」真能蔭庇其後人， 還是前人希望後人對其祖先「慎終追遠」，而創造出的一種迷信? 由其後人代代因襲，其實只是一種沒有憑據的心理期待? 甚至是一種流傳百千年的謊言? 紅艷無雙與卓鶴翎相交已久，思想頗受其影響，心中如是想…

國師邵文海道：

「如果「陰宅法」能夠庇佑其後人，那「生基大法」不是對本人更直接、更有效嗎?」

「左相國」沒藏昌平皺皺眉道：

「理論上似乎說得過去，不過實際是否有效用，還真難說哩…」

邵國師點點頭道：

「邵某人年輕時一事無成，學書學劍都沒有成就，就是學八字命理也沒有師兄任鐵樵的好成績…

「但深心之中卻總覺人生該有一番作為，現實生活卻處處碰壁，心中甚是苦惱，一日有幸遇見深懂「生基大法」的董老師…

「董老師問我：文海啊，老師看你悶悶不樂，你為何事煩惱呀?

「我答道：稟告老師，文海年屆三十毫無所成，雖胸懷鴻鵠之志，卻被現實生活折磨，常覺抑鬱無法自遣…

「董老師知我另向某老師學過八字命理，他又問：文海你學命理已久，心中對自己的才能、運途都該有個譜，不應再有煩惱才是…

「老師，但天底下相同命造的人絕不只我一人，即使相同的命造也不該有相同的命運，因此學生認為我還有突破的空間才是，學生的煩惱就是不知如何去突破命運的枷鎖?

「呵，問得好，老師再問你，你的志氣為何? 你這一生最想要達到什麼樣的成就?

「老師，你莫要笑我，文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但卻從未妄自菲薄，心中有個抱負，很想向張子房、劉伯溫、諸葛孔明等人看齊，老師啊，文海一直想當「王者師」哪!

「好，好，有志氣，那你學那八字命理就沒什麼用了，董老師拉著我走進書房，指了指書架上的書，有「孫子兵法十三篇」、「吳起兵法」、「三韜六略」等書…

「他說：你三年之內把這些書讀完…

「又說：但天底下讀這些兵書的人是車載斗量，可不能說，讀了這些書每個人都可以當「王者師」，因此老師再教你「生基大法」，或許幾年後，你就真的可以當「王者師」了…

「董老師待我如子，將他的許多學問都教給了我，並且為我施行「生基法」，甚至還將他的女兒許配給我…

「是「生基大法」有效，還是人生的命運本該轉變，幾年之後，我在北京竟然遇見了從西域到中原求賢的「老王爺」…

「我們一同去逛天橋、看京劇、聽說書、到棋館下棋，互相觀察數天，又經過幾夜的秉燭夜談，終於「老王爺」封我為「新夏國國師」…

「邵某人才驚訝於「生基大法」的奇妙及董老師的先見之明，還把他的掌上明珠下嫁於我，天下讀兵法書的人那麼多，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一展他們的兵學長才哪…

「左相國」沒藏昌平哦了一聲，道：

「「生基法」給國師帶來了機會，這可是人生的一個轉捩點，這是國師大人的親身經驗，看起來，這「生基大法」還真有用耶…」

「財經主簿」衛慕海奇嘆道：

「漢人文化確有獨到之處，居然有種種學問，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不過海奇對於「生基法」、「陰宅法」還是十分懷疑呢…」

紅艷無雙問道：

「經過了「還魂大法」，請問國師大人，現在「代王爺」變成什麼樣子了?」

國師邵文海苦笑道：

「這我就很難描述了，「代王爺」一身兼兩角，有時講話會有「老王爺」的聲音，有時又是「代王爺」的身份，大家與他相處都需重新調適…

「哦，可憐的「代王爺」，他不是要精神分裂了嗎?

「還好，「老王爺」與「代王爺」的兩個靈魂似已得到妥協，平日「老王爺」並不說話干擾，否則被無知大眾目為鬼怪之流，而驚世駭俗…

「除非私底下與熟知之人相處，「老王爺」才會說話，否則一概由「代王爺」發言，顯然「老王爺」仍具理性，有孰主孰客之分，決不會暄賓奪主，造成「代王爺」的困擾…

「他現在要擔起以前「老王爺」的所有責任，像這兩天他就一個頭兩個大，十分傷腦筋呢…

「哦，什麼事讓他傷腦筋?

「半年前野利家的一個叫野利烈火的年輕人，與莫利家的莫利春子戀愛已久卻遲未結婚，另有衛慕家的衛慕阿榮亦對莫利春子暗戀甚久，一次三人相遇，一言不合、發生爭端、演成鬥毆，野利烈火竟然一時失手，不慎把衛慕阿榮打死了…

「當時鬧到「老王爺」面前，「老王爺」判野利烈火死刑，並先下入牢中，至今尚未執刑…

「最近由「代王爺」管事，野利家人認為「代王爺」跖跋鶴翎較為心軟，並具人道主義，乃向「代王爺」求情，希望免去烈火的死罪…

「但衛慕家族不願如此甘休，便率家人前來抗爭，他們認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豈能輕縱殺人凶手…

哦，那鶴翎真的是傷腦筋了，記得鶴翎是連一隻雞都不敢殺的人，且又是個人道主義者，他應是偏向於廢除死刑吧…

「沒錯，若以「代王爺」的個人想法，這死刑實在不符合他的個性與想法，但衛慕家聯合幾個家族都起來抗爭…

「左相國」沒藏昌平道：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殺人者死，是古來的刑律，「代王爺」初次執法，如果縱放凶手，以後如何帶領十三家族?

「財經主簿」衛慕海奇卻道：

「不，不，殺人固然不對，但執行死刑也不能讓亡者復生，司法之精神可不能以報復主義為宗旨，如此冤冤相報，何時可了?

邵國師苦笑道：

「呵，我們才幾個人便已各有己見，你看，十三家族幾十萬人更是意見紛紜…

「不過大致上，還是分成兩派，一派主張死刑，一派反對死刑…

「主張死刑最力者，便是跖跋「大將軍」…

「贊成廢除死刑的以「若愚國師」、「天祿館」沒藏主簿為首…

「明天要在「怡心殿」開庭審理，到時雙方必有一番唇槍舌劍的攻防場面…

「你們剛好趕回銀川了，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齊到「怡心殿」看個究竟，看看「代王爺」將做何判決?

快回「地下宮城」吧，多想看看鶴翎哪，紅艷無雙徵得「左相國」沒藏昌平、「財經主簿」衛慕海奇等的同意，大家加快腳步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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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光24年10月大10日癸卯(1844年11月19日)戌時

兩個有情人終於見面了：

「無雙，你這一路辛苦了，還好吧?

「無雙，你怎麼不說話? 只是一直盯著我看?

「鶴翎，無雙已經聽國師大人說了，他說：他們對你施行什麼「還魂大法」沒有完全成功，但「老王爺」的魂靈已附託於你身上…

她眼光上上下下地掃視過卓鶴翎全身，呵，呵，答道：

「無雙，那你看我有什麼不樣嗎?

「是有些不樣，但無雙又說不出那裡不一樣，似乎加上一些滄桑、一些智慧、一些成熟，不，不，是老成，好像有著「老王爺」的某些氣質…

卓鶴翎驚訝地道：

「你形容的真好，有時鶴翎看到鏡子自己的面容氣質，也有你所說的這些感覺…

「那「老王爺」難道就永遠從這世界消失了嗎? 無雙再也看不到他了嗎? 他像是無雙的父親、無雙的祖父、無雙的導師、無雙的親人哪?

說著，說著，語音哽咽，眼淚就快流出眼眶來，但卻聽到：

「無雙，無雙，不要悲傷，本王還活著，雖然你看不到我，但本王還是活著…」

沒錯，這是「老王爺」洪亮自信、蒼老有力、威嚴卻親切熟悉的聲音，但出自「代王爺」卓鶴翎的口中，很讓人難以接受：

「王爺，真的是你嗎?

「無雙，是的，真的是我，我並沒有死…

「可，王爺，你為什麼要採取這個什麼「還魂大法」，讓無雙永遠再也見不到你了?

「無雙啊，天下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如果讓本王仍然活在自己的身體裡，那老衰的軀殼還能有多少壽命? 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八年?

「但附身於「代王爺」身上，卻還有三、四十年以上的壽命不成問題吧?

要傷心哭泣嗎? 但王爺並沒有死，不覺傷心嗎? 卻再也看不到王爺他老人家了，這讓人的情緒似乎無所適從…

轉個話題吧：

「鶴翎，你明天要主持「死刑存廢」的討論會，你打算怎麼做?

鶴翎的聲音：

「依鶴翎之見，死刑不要也罷，死刑並不能讓人復生，且又要多傷一條性命…

「老王爺」的聲音：

「不可，不可，那野利烈火把衛慕阿榮殺死，是本王判他死罪，鶴翎哪，你可不能推翻本王的判決…」

「不，不，死刑無補於事，目前是一家哭，判了死刑變成兩家哭，這解決事情了嗎?

「當然這是鶴翎個人的看法，明天聽聽大家的意見，畢竟一人的智慧見解有限，不妨參考其他人的想法…

「什麼，你要參考其他人的意見，還開什麼討論會? 那你算什麼王? 頂多聽聽國師及幾位大臣的意見即可…

「不，不，王爺，鶴翎在北京與幾位英國傳教士相交，聽他們談起英國施行民主制度已有幾百年歷史，鶴翎當時深感興趣，真是心嚮往之，羡慕不已啊，這比王權世襲的封建制度好太多了…

「老王爺」的聲音有幾分憤怒：

「什麼民主制度? 那本王選你當「代王爺」看來是錯了…

「不，不，王爺，你是根據八字來選「代王爺」的，咱們的八字完全一樣，聽邵國師言道：八字相同的兩個人思想、性格都會相近，最大的不同，就是咱們兩人相差六十歲…

「因此，老王爺您若年輕個六十歲，你一定會接受鶴翎的看法…

「哼，哼，現在本王的魂靈依附在你的身上，沒了肉身，你就膽敢有自己的想法，倒讓本王有寄人籬下之感，這真是天意呀，誰叫「借屍還魂大法」沒能完全成功哪…

「王爺，您言重了，鶴翎只是與您說道理而已…

「好，好，先不說什麼民主與專制，本王還是要說：死刑該照規矩執行…

他似乎知道這個「代王爺」跖跋鶴翎好像翅膀硬了，話語轉向紅艷無雙：

「無雙，你說說看，如果你捉到當年殺死令尊張格爾大人的清國伊犁將軍長齡、陝甘總督楊遇春、山東巡撫武隆阿與擴肅提督齊慎等人，你會心軟不願判他們死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