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記(93)

九十三、單挑射箭嚇破膽,驚見墳塚思情郎

清道光24年9月小18日壬午(1844年10月29日)午時

在烈日下,一騎從山上疾衝而下,一路上大叫著:

「「代王爺」,「代王爺」,你停下!」

大家把馬勒住,注視著來人,國師邵文海低聲道:

「此人甚是無禮,是誰呀?」

魏副統領一拍馬頸,迎了上去,喝聲道:

「何人大膽,敢如此無禮,快快將馬停下!」

來騎漸跑漸近,他回頭向「大將軍」跖跋百勝道:

「好像是令公子?」

「代王爺」卓鶴翎也凝目注視:

「咦,果然是建功…」

「大將軍」跖跋百勝臉露不悅,道:

「這小子來攪和什麼?」

沒錯,就是他的大兒子跖跋建功,他又跑近一些,用力把馬勒緊,馬不安的仰立起來,「希律律」地嘶叫著…

跖跋「大將軍」怒道:

「建功,你來幹什麼?」

跖跋建功大聲道:

「父親,你別管這檔子事? 我要向「代王爺」挑戰,一對一,單挑!」

「大將軍」叱道:

「快回去,你來搗亂嗎?」

「不,不,我要向紅艷無雙求愛,為了得到紅艷無雙,我可以向「代王爺」挑戰,是死是活,別人不得插手,現在趁無雙小姐不在銀川,就是「代王爺」有什麼三長兩短,也不會讓她看到這個決鬥的場面…」

「建功,不得無禮,快回家去!」

顯然,跖跋建功已經豁出去了,他叫道:

「爹,你別理我,我若得不到無雙,我不如死了算了…」

邵國師大聲道:

「跖跋公子,「老王爺」已經將無雙小姐賭輸給「代王爺」了,現在無雙小姐是屬於「代王爺」的,你這樣挑戰是無理取鬧…」

卓鶴翎低聲道:

「國師大人千萬別這麼說,鶴翎從未將無雙小姐看成是女奴,她是獨立自主的一個人,不要說是屬於我的…」

唉,傻王爺,你怎地這麼直肚腸,我是在為你解消一場爭鬥呢,邵國師道:

「「代王爺」,你這麼說的話,那跖跋公子的挑戰就變成有理了…」

「他是以情敵的身份提出挑戰的要求,在這西域地帶各族間是有這樣不成文的習俗,只要那女人還沒真正嫁給對方,為了爭奪心愛的女人是可以向對方提出決鬥的要求…」

「但雙方必須公平一對一,不可仗著人多,也不准用暗器偷襲,或拿出對方所沒有的武器,原則上就如我們漢人所說的「君子之爭」…」

魏副統領向跖跋建功道:

「這不公平,你明知「代王爺」是個漢人,不會什麼武功,你卻要向他挑戰,不是明擺著不公平嗎?」

跖跋建功叫道:

「不,現在的「代王爺」至少會騎馬射箭,他騎的「黑鬼子」比波斯國的馬還快,我就不跟他賽馬了…」

「他又曾經向李箭王學習射箭,他可不能推託說不會射箭,我不與他比刀比劍,我就是與「代王爺」比射箭…」

國師邵文海看向卓鶴翎,卓鶴翎點點頭道:

「我能跟他比一比的也只有射箭了,看來不比試一下也不成了…」

邵國師疑道:

「「代王爺」真要接受他的挑戰嗎? 這可不是下棋喔,棋殺得再凶也死不了人,但弓箭是不長眼睛的…」

「依微臣之見,乾脆就回絕他,受他一點訕笑或辱罵,忍著也就過去了,咱們漢人可不興這種「匹夫之勇」,這小子想玩命,你大可不必隨他起舞…」

「不與他比試一下,這位跖跋公子大概不會死心吧! 明天後天他還是會來挑釁,那不是沒完沒了…」

說得也是,這位公子哥確是這種個性,邵國師向跖跋建功問道:

「「代王爺」應允了,他接受你的挑戰,你想怎麼個比法?」

跖跋建功道:

「簡單的很,我跟他兩人站立相距百步,由我先射他一箭,再讓他射我一箭…」

邵國師蹙眉道:

「跖跋公子,這不好吧,這太危險了,你們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傷了和氣,何不改射箭靶,一樣可以比出高下?」

跖跋建功狂笑道:

「他是怕了嗎? 我們跖跋家族出的都是英雄好漢,他接受了王爺賜予跖跋的家姓,又受封為「代王爺」,已具尊貴身份,不該當縮頭烏龜…」

「不,不,我邵國師的意思是說,這樣比賽太危險了,誰中了箭都不好, 恐怕非死即殘呀…」

跖跋建功道:

「本少爺是來者不怕,怕者不來,若是「代王爺」怕了,讓他跪下來跟少爺我磕三個響頭,然後聲明放棄紅艷無雙,就可以不必比了…」

邵國師皺皺眉道:

「越說越不像話了,「大將軍」,你說怎麼辦才好?」

跖跋大將軍聳聳肩,道:

「這傢伙翅膀硬了,咱當爹的也管他不著,何況他提出的挑戰,也還公平…」

邵國師心裡罵了一句:老狐狸,你們家欺人哪,明知卓鶴翎是文人出身,還提出比武的要求…

反而是「代王爺」卓鶴翎點頭道:

「既是公平,那就接受吧…」

於是由一名士兵走了百步距離,定出兩邊的位置,卓鶴翎與跖跋建功都下了馬來,各取一付弓一枝箭分別各踞一邊,魏副統領低聲道:

「「代王爺」小心了!」

卓鶴翎點點頭,忖道:這世間總有很多無聊的人專做無聊的事,想不到自己還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跖跋建功高興的拈出箭來:哼,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他是不知道少爺我在銀川是個出了名的射箭好手,由我先射,讓我一箭把你撂倒了,你那有機會再來射我?

他搭箭,瞄準,看往百步外的「代王爺」跖跋鶴翎,咒了一聲:小子,你死定了!

在烈日下的卓鶴翎看似氣定神閒,但在跖跋建功看來,感覺到這位「代王爺」怎的身體在微微恍動,呵,他在害怕嗎? 奇的是,恍動之後一個身影居然分成兩個,一下子一而二,一下又二合一,見鬼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我昨晚沒睡好? 今天眼睛花了…

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盯住一個影子,兩指一鬆,箭已「咻」一聲疾飛出去,跖跋鶴翎你死了吧…

但事與願違,「代王爺」卓鶴翎只是輕輕地閃一下,那箭便從他身側飛過去…

怎會這樣? 怎會這樣? 少爺我跖跋建功,從來射箭百不失一,今天怎麼了?

他看到百步之外的「代王爺」跖跋鶴翎從箭壺中取箭,搭箭,並往這邊瞄準,不由自主的他覺得兩腳發顫,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子,在大太陽下的汗水居然是冷的,不,整個脊背都發冷了,站著讓人拿弓箭瞄準自己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看「代王爺」射箭的姿勢竟然如此的英武,雖還未放箭,但那氣勢強大,就像一個神射的獵人瞄準他的獵物,只待放出一箭…

我只要閃開就成了,可,他怎麼還不放箭? 他怎麼還不放箭? 他是貓在玩弄一隻老鼠…

啊,啊,他的臉怎麼扭曲了? 他變臉了,他是誰? 啊,不是「老王爺」嗎? 他是「老王爺」!「老王爺」不是死了嗎?

大家看到這個跖跋家的紈絝公子居然慢慢地跪了下來,叫道:

「別射了,別射了,別射我,別射我,「老王爺」饒了我,「老王爺」饒了我…」

大家不相信地看著他,這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哥,今天怎麼表現失常了?

看見「代王爺」跖跋鶴翎把弓輕輕放下,奇的是,他的手上並沒有拿箭,「大將軍」跖跋百勝策馬過去,跳下馬來,把跪在地上的跖跋建功重重踢了一腳,罵道:

「無用的小子,你真給老子丟臉,那「代王爺」跟本沒有拈出箭來,他打一開始就沒要射你箭,你怎的跪到地上又哭又叫,給我出醜!」

跖跋建功擦著臉上的淚水,抬起頭道:

「可我明明看見他拈出箭來…」

「老子站在他旁邊怎會沒看清楚,他只作個拈箭、搭箭的樣子,就把你嚇的屁滾尿流了,你真給咱們跖跋家洩氣…」

「不,不,我還看到「代王爺」變成「老王爺」了,「代王爺」我不怕,可我還真怕「老王爺」咧…」

「見你的大頭鬼!」

但罵歸罵,「大將軍」跖跋百勝的心中不禁嘀咕:難道真的是「老王爺」在作祟?

「是,是,我真見了鬼…」

跖跋建功高興的想大笑,忖道:要哭要跪都沒啥關係,重要的是「代王爺」放棄他射一箭的權利,我活命了…

———————-

清道光24年10月大10日癸卯(1844年11月19日)申時

一行十二輛馬車緩緩馳進銀川地面。

第三輛馬車內坐著的是紅艷無雙、白蝶與另三名侍女,白蝶道:

「小姐,這一趟咱們周遊諸邦,都快兩個月了,回家的感覺真好…」

紅艷無雙默默的看著窗外,不答話…

「奴婢猜你是在想…」

「想什麼?」

「想「代王爺」啊!」

又沉默不語了,白蝶又道:

「小姐,你說話呀,我說的沒錯吧…」

西域女子是不會扭扭捏捏的,無雙道:

「是的,我在想「代王爺」沒錯,更奇怪的是,我有好幾天晚上都夢見「代王爺」了…」

「那是小姐你太思念「代王爺」吧?」

「不但是夢見了,我還感覺到「代王爺」就在身邊,可這感覺是如此真實,讓我都十分驚訝! 他對我訴說情衷、深情款款,實在不像在做夢呢…」

一名士兵來報:

「前面有一座新墳,咱們離開銀川時,並沒有這座墳,可見是在咱們離開銀川這幾天修的墳,看它的建造方式應該是漢人造的墳塚,屬下看不懂上面寫的漢字…」

果然遠遠看到右手邊有一座墳,本想經過就算了,忽地無雙心中湧起一絲絲的不安,叫白蝶命令車隊停下,幾個懂漢文的人下了馬車觀看墓碑上的文字…

下馬車的有紅艷無雙、白蝶、「財經主簿」衛慕海奇、「左相國」沒藏昌平幾個人,看到那墓碑上寫的是:

「「新夏國代王爺」跖跋鶴翎之墓,「代王爺」原是漢人,其漢姓:卓,名:鶴翎,生於清嘉慶十九年甲戌年,歿於清道光二十四年甲辰年八月二十五日戌時,於「新夏國地下宮城」因恙告終,享齡三十有一;「代王爺」功在「新夏國」,一俟「新夏國」建國成功,將奉迎進入「新夏國忠烈祠」接受臣民百姓之景仰崇拜。」

落款是:

「清道光二十四年歲次甲辰九月四日 新夏國國師邵文海 立碑」

像打了一聲響雷,紅艷無雙臉色一陣慘白,兩腳發軟,幸得白蝶將她扶住,無雙的漢文素養甚佳,她每一字每一句都看懂,又聯想起這一陣子經常夢見「代王爺」卓鶴翎,這說明了什麼? 眼淚在眼眶內打轉…

白蝶看不懂墓碑上的文字,問道:

「小姐,這是誰的墳,你怎麼了?」

紅艷無雙哽咽,指著墓碑道:

「這是「代王爺」的墳…」

忽然白蝶也哭出聲來:

「怎會這樣? 怎會這樣?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財經主簿」衛慕海奇常與漢人做生意,深通多國語文,他沉聲道:

「無雙小姐,先別傷心,咱們快快趕回「地下宮城」,一切自當知曉…」

左丞相沒藏昌平亦道:

「我真不敢相信,「代王爺」年紀輕輕,看其相貌絕非短壽之人,這一個多月中間,銀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家快上車上馬準備回宮城去,大家小心些!」

卻見遠遠一騎奔來,等到靠近些,看見那人是服侍「老王爺」的日本老管家古井丸吉助,紅艷無雙與他甚熟,也只有無雙懂得日語,她不等古井丸吉助下了馬還沒站好,就跑到馬邊,拉住他問話,兩人嘰哩咕嚕、比手劃腳談了老半天,似乎有什麼東西無法釐清,其他人更是莫宰羊,最後紅艷無雙臉色稍舒,回過頭向「財經主簿」衛慕海奇與「左丞相」沒藏昌平道:

「吉助說了老半天,無雙聽不太懂,他說:「代王爺」沒死,這裡埋葬的是「老王爺」,可是他又說「老王爺」也沒死,他說「老王爺」就是「代王爺」,「代王爺」就是「老王爺」,他簡直是語無倫次,無雙可不知什麼時候我的日本話不靈光了,還是這位老管家的腦筋不靈光?」

「如果說「老王爺」已經過世,為什麼墓碑上不寫「老王爺」卻寫「代王爺」的名字,這樣天大的事,邵國師不會糊塗到弄錯吧! 怎麼一切都搞得莫名其妙的?」

事情沒完全弄懂,但至少紅艷無雙的心情放下一半來,可是,古井丸吉助還是從馬背上拿下線香祭品等,佝僂著身軀慎而重之的將祭品放到墓碑前,並點香燃燭,然後雙手拍拍,再合什禱告,他做的似乎是日本神道教的儀式…

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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