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靈魂出竅新體驗，自由來去天地間

清道光24年8月大26日庚申(1844年10月7日)亥時

那沉悶、單調的誦經聲透過石壁傳進來，似乎越來越大聲，身體不由慢慢地震動起來，然後加快、加快，總覺有什麼東西要從身體掙脫，最後身子一震，忽然自己感覺到竟然飄浮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未曾有過的經驗，稍停整理一下思緒…

向四周看一下，咦? 怎的有兩張床，床上各躺臥著一個人，哦，一個是我，可我怎麼飄浮著在高處，看到我的身體還躺在那邊?

哦，另一張床躺著的是老王爺，啊，想起來了，不是老王爺要跟我交換肉身嗎?

為什麼我像空氣一樣的輕? 這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感、一種無上的愉悅感…

哦，我的身體胸口上還放著一方玉珮，奇了，怎麼我的手滲透過玉珮，居然拿它不動? 啊，我像空氣一樣輕，也像空氣一樣無力，拿不動任何東西了? 難道我什麼事都不能做了?

怪了，我好像不是用腳走路，我是飄過來的，咦，這石門怎的打它不開? 那我怎麼出去? 咦，我是怎麼出來的? 啊，我是穿過石門出來的，啊，啊，難道我真成了所說的「鬼魂」了?

甬道上有兩名衛士，啊，一個是「大頭」，他不是副統領魏老哥的手下嗎? 怎的兩個人都在打盹…

「大頭，大頭…」

怎的叫不醒? 啊，聽不到我的聲音嗎? 啊，這可不太好，大家都聽不到我講話了嗎? 怎麼搖也搖不醒? 是他睡死了? 啊，是我的手沒有力氣了?

試試看，且吹他一口氣看看? 啊，有反應了…

「大頭」惺忪地睜開眼睛，左右看了幾眼，喃喃道：

「見鬼，怎的吹來一股冷風，讓我毛毛的…」

啊，他沒看見我嗎? 我站在你的旁邊哪，喂，喂，啊，他是真的看不見我…

難道我只剩下吹一口氣的力量了?

「大頭」低聲叫著：

「阿狗，別睡了，魏副統巡視過來了…」

果然甬道傳來腳步聲，「阿狗」睜開眼，兩人趕快站立好，那人轉過甬道來，燭火在地上照射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看看自己站立的地上，影子，影子，我怎的沒有影子…

「呵，呵，你們兩個兔崽子，居然沒有偷睡覺?」

果然是魏副統領，歡喜叫道：

「魏老哥，魏老哥…」

「警醒些，有幾百名大師在誦唸經咒，這法會還有六天呢…」

魏副統領向著「大頭」與「阿狗」交待幾句話，便要離去…

怎的不理人? 湧起一陣無力感，啊，有了我將甬道牆壁上的燭火吹熄看看…

居然生效了，那燭火搖了幾下竟真的熄了，甬道一下暗了下來…

「怪了，這走道沒有風吹進來，燭火怎的會熄了? 阿狗，去將它點亮了…」

「大頭」嘟噥道：

「魏老大，別是今晚有鬼吧?」

「見你的大頭鬼! 你才有鬼!」

燭火點燃了，魏副統慢慢地走了…

啊，我現在就剩下吹熄蠟燭的能力了，一陣悲傷湧上來，連魏老哥都不理我了，他看不見我了…

飄盪著追過去，在他頸後吹一口氣…

只覺頭頸吹來一陣寒風，毛骨悚然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魏副統領回過頭望了望，喃喃道：

「今晚真是有鬼嗎?」

轉頭又走了，啊，難不成我真成了孤魂野鬼了嗎? 但至少，我證實了世間是有鬼的，以前的看法終於推翻了，我以前為什會那麼鐵齒? 孔老夫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唉，這一點認知，居然是在這種情形下才得到證實…

活著的人總是喜生惡死、貪生怕死，可是生命真是那麼好嗎? 至少我現在是如此輕鬆自在，啊，以前擁有的身體竟是那麼沉重而不自覺，人真是多麼愚痴呀…

我現在何去何從啊? 有一種說不出的眷戀感，還是先在附近逛一下吧…

飄過去，輕輕的飄，穿越過許多的石壁，呵，「天祿館」，我還是最喜歡這裡了，坐擁書城的感覺真好，重新回味一下…

飄過去，啊，是「醫學類」，上面一本是什麼書啊? 上面寫著：「醫林改錯」，左下角有「清道光十年庚寅、京都隆福寺三槐堂刻本」，想掀開書頁瞧一下它的內容，一種深深的悲哀又湧上來，啊，啊，居然連一張紙頁也翻不開，除讀書、下棋、畫畫外，我平生無什嗜好，難道連讀書的樂趣都要被剝奪了嗎? 那似乎比失去生命更為可悲呢…

不，不，另外一種沒有過的感覺進入心扉，奇怪的是，即使沒有翻開任何一紙書頁，那「醫林改錯」內文的幾萬文字：

「自序 余著「醫林改錯」一書，非治病全書，乃記臟腑之書也。其中當尚有不實不盡之處，後人倘外感內傷，傷人何物，有餘不足，是何形狀。至篇中文義多粗淺者，因業醫者學問有深淺也。前後語句多複重者，恐心粗者前後不互証也。如半身不遂內有四十種氣虧之症，小兒抽風門有二十種氣虛之症，如遇雜症，必於六十種內互考參觀，庶免謬誤。望閱是書者，須詳審焉…」

居然瞬間進入腦海，內心那充實的感覺就好像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把它讀完了呢，而這是彈指之間的事，這是怎麼回事?

天下的書籍浩瀚如海，我一生追求如何能快速有效的閱讀完一本書，怎的身為鬼魂，卻奇異的辦到了，哦，做人好，還是做鬼好? 這就值得深思了? 那麼眷戀生命、不捨肉體是對的嗎? 每一個人聞死亡而色變、如喪考妣不是很可笑嗎?

記得老子「道德經」說：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沒有身體的拘絆，不是快活多了?

再飄過去看看，哦，「棋譜類」，哇塞，好多的棋譜，總有幾千冊吧，這是老王爺的最愛吧，他到底花了多少心血收集到的? 現在不會想去翻它們了，只是略一掃瞄，便知道：

「碁（棋）經」、「忘憂清樂集」、「玄玄集」、「仙機武庫」、「石室仙機」、「萬匯仙機」、「適情錄」、「秋仙遺譜」、「四子譜」、「官子譜」…

另外還有許多清代的棋譜著作：

「弈府陽秋」、「不古編」、「兼山堂弈譜」、「弈括」、「黃龍士全圖」、「桃花泉」、「弈理指歸」、「弈理指歸續編」、「海昌二妙集」、「當湖十局」、「弈萃」、「寄青霞館弈選」、「圍棋近譜」、「弈妙」、「殘局類選」、「居易堂圍棋譜」、「弈程」、「弈隅通會」、「繪聲園弈譜」、「稼書樓手談」、「潘景齋弈譜約選」、「皖游弈萃」、「餐菊齋棋評」、「晚香亭弈譜」、「周懶予先生圍棋譜」、「聽秋軒弈譜」…及許多佚名、失傳在外邊已經失傳的各種善本棋譜…

更驚奇的是，還有第一世本因坊算砂圍棋譜、第二世本因坊算悅圍棋全集、第三世本因坊道悅圍棋譜、第四世本因坊「道策本因坊百局棋」、第四世本因坊跡目道的全集、第四世本因坊跡目策元戰譜、第五世本因坊道知全集、第六世本因坊知伯戰譜、第七世本因坊秀伯全集、第八世本因坊伯元棋譜、第九世本因坊察元全集、第十世本因坊烈元棋譜、第十一世本因坊元丈棋譜 、第十一世本因坊跡目知策棋譜等人的棋譜，還有許多日本知名的棋譜著作：「碁經眾妙」、「死活妙機」、「發陽論」（別名：不斷櫻）與日本不知名、失傳的善本棋譜，封面上都有「渡邊義男 贈」等字樣。

哦，該是武田村渡邊族長送給老王爺的吧，這些棋譜即使把全北京的書肆都蒐遍也無法齊全，王爺的棋力高強是其來有自啊，心念一動，那幾千冊棋譜竟然就迅速進入腦海，那印象就像都打譜過好幾次似的，奇的是不但記得每一手棋，居然還瞭解每一手棋的奧妙與用意，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鬼魂的智慧比活人還高…

忘掉了沒有了肉體的悲傷，反有一種無可言喻的充實感，啊，當個鬼魂也不賴呀…

接著還要去那裡嗎?

對了，到「新夏少幼館」去，忽然好想看看那群生氣勃勃的孩童們，魂隨心轉，「新夏少幼館」一下便到了，當鬼魂真好，所有的時空限制似乎都不存在了…

只是真不巧，這個時候孩童們都在睡覺，飄過去，看見阿江睡得正甜，輕聲叫他，他也沒回應，再一飄飄到了女童的房間，卻見到一個小女孩正坐著床上，在黑暗中，她怔怔的看著自己：

「阿爹，阿爹，你怎麼來了，你來看小麻雀嗎?」

真高興，居然有一個人可以看見我，她是小麻雀，可她怎看得見我，這就是所謂的「陰陽眼」嗎? 問道：

「是的，爹來看你們，小麻雀，你乖嗎?」

小麻雀乖巧地點點頭，啊，她聽得見我說話…

「阿江，他乖嗎?」

小麻雀搖搖頭：

「阿江，他常跟小朋友打架…」

門口人影一閃，一個婦人走進來，那是寶花，她道：

「小麻雀，你怎不睡覺，還在說話?」

「寶媽媽，小麻雀看見阿爹了…」

「你在說夢話，是那個阿爹?」

「是阿江的阿爹，也是大家的阿爹…」

「呵，別說夢話了，小麻雀，好好睡覺吧，過幾天，阿爹會來看你們…」

「寶媽，真的吔，小麻雀剛剛看見阿爹了…」

「你快睡，別說傻話了，快睡，快睡…」

寶花，真的是我來了，你看不見我嗎? 一陣沮喪，還好，至少知道小麻雀看得見我，那就表示還有人能看見我吧…

對了，找若愚禪師，奇的是，只是一轉念，便已在一間禪房前，飄了進去，這深更半夜，卻見若愚禪師正在盤坐，左手數著念珠，站立在他身前，老禪師睜開眼，瞪著道：

「「代王爺」，是你呀? 你怎的來了?」

老禪師佛法高深，已具「天眼通」了嗎? 這也證明了我還存在著，這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啊，躬身道：

「老禪師久違了…」

「可你怎的成了鬼魂了? 你還活著吧，你還年輕呢，你把老衲嚇一跳了…」

「大師呀，鶴翎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呢?」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你這樣會嚇壞人的…」

「不，不，大部份的人都看不見鶴翎呢!」

「沒錯，你還像有一點陽氣呢，「代王爺」你心懷怨恨嗎?」

怎會? 我還發現身為鬼魂反而無拘無束、來去自如咧…

「沒有呀，鶴翎一點也沒有怨恨…」

「那就好，那就好，萬法因緣生，萬法因緣滅，天下事皆有其因果，不必怨恨什麼，也不必留戀什麼…」

哦，這話是什麼意思? 真當我是死了?

「如果你是活著，就好好的活，如果是死了，就放下一切，好好的去該去的地方，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是，感謝大師的開示…」

走出了，不，飄出了若愚禪師的禪房，忽然徬徨不知要去那裡好呢?

啊，我想下棋，如果不下棋就辜負了今天忽然獲得的棋感，可又心裡一冷，我現在的身份要找誰下棋? 我能夠拈起棋子放到棋枰上嗎? 唉，別說棋子了，我連掀一張紙的能力都沒有；可笑，身為鬼魂，仍會覺得「棋癮」作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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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碁（棋）經」（敦煌石室古寫本）(這是現存最早的圍棋專門論著，現存倫敦博物院， 卷首已經殘缺，卷尾題「碁經一卷」及古藏文簽名。內容包括：１「碁經」七篇。２「棋病法」。３梁武帝「棋評要略」。)

「忘憂清樂集」（宋本） 宋李逸民輯，共3冊 (卷首為宋皇祐中學士張擬所撰「棋經十三篇」(模擬「孫子兵法」格式)，被歷代弈家推為經典著作。稍後為劉仲甫撰「棋訣」，最古的是「孫策詔呂范弈棋局面」，無論真偽，均是現存最早的棋譜。第 2冊是定式，第3冊是棋勢，即角上死活。亦均為現存的最早圍棋作品。本書為極珍貴文物，現藏北京圖書館。)

「玄玄集」 (後來更名為「玄玄棋經」（明本）元晏天章、嚴德甫撰、為明朝坐隱齋自訂本，共 4卷)

「仙機武庫」，明陸元宇輯，張懷玉刊，共 8卷，明版。「石室仙機」，明許穀輯，明版，共 5卷。「萬匯仙機」，潞王纂，明崇禎甲戌刻本(分10冊，現北京大學圖書館存有善本。)

林應龍撰「適情錄」，明嘉靖木刻本；「秋仙遺譜」手抄本，蘇貝瞻撰「弈」。

「四子譜」 明過百齡撰，清版。

「官子譜」 清陶式玉輯。

另外是眾多的清代著作：

「弈府陽秋」，盛大有輯；「不古編」，吳瑞征輯。

「兼山堂弈譜」，徐星友輯 (因錄有與黃龍士的10局「血淚篇」而流傳。)

「弈括」、「黃龍士全圖」，黃龍士著。

「桃花泉」二卷，范西屏輯。

「弈理指歸」、「弈理指歸續編」施定庵輯，錢長澤繪圖。

「海昌二妙集」。

「當湖十局」十三局(現存十一局)。

「弈萃」二卷(成書於嘉慶二十一年(1816))。

「寄青霞館弈選」，王存善輯共8卷。

「圍棋近譜」，金楙志輯。

「弈妙」，吳峻輯。

「殘局類選」，錢長澤輯。

「居易堂圍棋譜」，沈賦輯。

「弈程」，張稚博輯。

「弈隅通會」，汪似圓輯。

「繪聲園弈譜」，金春亭輯。「稼書樓手談」，員履亨輯。

「潘景齋弈譜約選」，楚桐隱、章芝楣合評。

「皖游弈萃」、「餐菊齋棋評」，周鼎輯。

「晚香亭弈譜」，高岱輯。

「周懶予先生圍棋譜」、「聽秋軒弈譜」，劉子通選…及許多佚名在外邊失傳的各種棋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