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不愛江山愛美人，賭博逞強輸臂膀

清道光24年7月小15日庚辰(1844年8月28日)申時

從古到今，曾經有多少人仰望天空，艷羨鳥類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飛翔，並生出疑問：人貴為萬物之靈，但為什人就是不能飛?

人類的許多活動中最能讓人體會到飛翔的樂趣就是：快馬馳騁於浩瀚的大漠草原了。(註)

現在卓鶴翎與紅艷無雙就騎著快馬飛奔，享受恍如飛翔的樂趣，一對愛侶併肩躍馬奔馳於空曠無垠的大地，天下還有比這更幸福、更羅曼蒂克的嗎?

人生是如此多面向，你永遠猜不透明天、後天、明年、後年將會發生什麼事，卓鶴翎記起以前與王素琴交往時，常談詩談畫、談書談琴，那是屬於靜態文雅的品味，但現在與紅艷無雙並肩騎馬在大漠草原中奔馳，卻又是另一種粗獷豪邁的滋味；啊，自己出身貧困，何曾有過這樣的快樂歡愉，但歡愉的背後卻隱隱有著一絲絲的不安…

回「地下宮城」還有幾天的路程，他們珍惜著這一段難得的旅程，將紅艷無雙帶回寧夏銀川，固然心中高興，且一路上受到新夏國民的歡呼與接待，他們高興老王爺遴選出一位勇敢出色的「代王爺」，他接受頭上放置蘋果讓人射上一箭，他進入獅籠靠著一管玉簫，居然安全度過兩個時辰，而把西夏美女紅艷無雙帶回…

但對卓鶴翎來說，卻是近鄉情怯，越接近「地下宮城」，心中越覺忐忑不安，顯然，無雙也有同樣的感受，由波斯王子米琪斯釋放回來的歡欣，逐漸冷卻，心情漸漸轉為沉重…

看到魏副統、黑武士「暴龍」及幾名侍衛都很知趣，他們只是遠遠的跟著，不靠近打擾兩人的談話；他們覺得這兩位有情男女，一個英俊文雅，一個美麗動人，可說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大家亟望能看到這一對能有好結果，只是他們的婚緣會順利嗎? 這一切都掌握在老王爺的手上，而老王爺一向高高在上，面對他時都心生敬畏而噤若寒蟬，沒幾個人敢多說一句話…

李孚德老王爺鍾愛卓鶴翎、紅艷無雙兩人，這誰都看的出來，但他可從沒提過要讓兩人成為一對，現在卓鶴翎從波斯王子米琪斯手上奪回無雙小姐，這不是破壞了老王爺想與波斯國建交、爭取奧援的計劃嗎? 他會震怒處罰兩人嗎?

兩人放緩馬步，紅艷無雙道：

「鶴翎，你冒著生命的危險將無雙救回，無雙自是十分感激，但你可知道後果如何嗎? 王爺會對你怎樣嗎?」

卓鶴翎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搖搖頭：

「我不知道…」

「你沒有想到後果嗎?」

「沒有，我一心一意想將你救回，我聽到王子米琪斯是一個殘忍的人，他要將你與獅子關在一起，我便忍不住要救你回來…」

「如果米琪斯王子溫柔體貼，我會祝福你們，但他不是，那我拚著被王爺責罰，我也要救你回來…」

「你知道王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老實說，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紅艷無雙兩眼看向遙遠的天邊，悠悠道：

「我知道王爺智慧高、能力強、他的心思卻是莫測高深，相處十幾年，我也說不準王爺是個怎麼樣的人，但他花費鉅資將我從拍賣場買下，使我不必成為官妓，幸好沒有落入風塵，走上悲慘的命運，我深心之中對王爺極為感激，真是不知何以為報…」

「一方面，我也很想反清抗清，為我父張格爾和卓報仇，重建家族的名聲與榮譽…」

「可以說，我的心志與王爺重建西夏國的大夢並無二致，因此，王爺要我做什麼，即使犧牲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我絕不看重個人的感情，鶴翎，這一點，我對你十分抱歉，可能是要辜負你了，其實，你的心意我很瞭解，我也很欣賞你呀…」

這是亂世兒女的悲哀，卓鶴翎點點頭，道：

「王爺憑著一個八字，花費許多人力物力，將我從北京的監牢中救出，以高薪聘請我，現在還加封我一個「代王爺」的頭術，鶴翎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因此我也絕不會背叛老王爺…」

長吁一口氣，道：

「無雙，你已經表白夠清楚了，我也佩服你、敬重你，你實在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今生能夠認識你，是鶴翎的榮幸，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也必定將兒女私情放下，協助王爺成就他的事業…」

「如果，王爺為今天的事處罰你，你會接受嗎?」

「我接受，我歡喜做，也甘願承受任何的處罰，為了你受再大的懲罰都值得，一方面我尊敬王爺，他的年紀可以當我的爺爺而有餘…」

「是呀，我們都尊敬老王爺，不，是敬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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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光24年7月小20日乙酉(1844年9月2日)酉時

卓鶴翎與紅艷無雙站在「怡心殿」外已經足足兩個時辰了，但李孚德老王爺就是不召見，聽說他正與人在賭骰子…

這之間，大將軍跖跋百勝率著他的兩個寶貝兒子跖跋建功、跖跋立業與幾個跖跋族人走出來，看到卓鶴翎，他狀似關心的走過來，道：

「「代王爺」你這一次做得有點過火了，救回無雙固然讓咱們許多百姓與新夏國的年輕人都很高興，但這卻違逆了老王爺的意旨了…」

「難道，你不知道，新夏波斯兩國聯姻，可以獲得多少人力物力的奧援嗎?」

「幾萬頭牛羊馬不說，還有十萬兵馬的軍援吔，這事非同小可，你破壞了本將軍對老王爺的建議，這樣的軍國大事，你卻因個人的情感，而私自把無雙從米琪斯王子手中奪回…」

「難道本將軍不希望犬子建功或立業能夠娶得無雙嗎? 只是，為了新夏國的立國建國，任何事物都可以犧牲，何況一個女子…」

救回無雙小姐，大家都很高興，只有這個漢人傻「代王爺」跖跋鶴翎必須獨自一個人受到老王爺的懲處，跖跋建功、立業兩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另幾個跖跋家族的人也跟著歡天喜地走了，他們幾個人都贏了老王爺幾兩銀子正想著回家該如何花用這筆意外之財…

國師邵文海亦從「怡心殿」走了出來，看見鶴翎、無雙兩人，他拉著卓鶴翎稍稍離開無雙幾步距離，低聲道：

「王爺知道你把無雙小姐救回了，他需得將十萬頭牛羊、五萬隻戰馬歸還波斯國…」

卓鶴翎小心道：

「王爺，生氣了嗎?」

「老王爺喜怒不形於色，老夫還真看不出王爺生氣與否，他只是與許多臣民在賭錢，不，他在送錢，老王爺已經送出三百兩銀子…」

他又壓低聲音，道：

「其實你救回無雙小姐，許多人都心裡喝采，但可不知王爺是怎麼想的，你小心些，王爺，如有什麼責罰，你就咬緊牙根忍過去吧，如果太嚴厲，老夫會為你說幾句話，但不知老王爺聽的進去嗎?」

卓鶴翎點點頭，道：

「多謝國師提點，其實鶴翎心甘情願接受王爺他老人家的任何處罰…」

「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話，國師邵文海又走回「怡心殿」…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名看門的衛士才大聲喝道：

「「代王爺」與紅艷小姐進殿!」

卓鶴翎與紅艷無雙恭身行禮後，抬起頭，看見老王爺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盯著自己瞧看，實在是高深莫測，絲毫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倒像是一隻威武的雄獅注視著他的獵物，心中不禁揪緊…

王爺道：

「「代王爺」，你回來了…」

「稟告王爺，鶴翎回來了…」

「「代王爺」你這一年多來，本王看你省吃節用，你到底積存了多少銀子? 」

本以為將面臨一場訓斥，畢竟自己未經王爺同意將紅艷無雙帶回，實是有違老王爺的旨意，沒想到王爺問這題外話，不知老王爺問這些作啥? 一頭霧水，嚅嚅道：

「鶴翎有二千多兩銀子…」

「來，來，咱們賭幾把，你就拿二千兩銀子當賭本好了!」

支吾半天，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硬著頭皮點點頭。

拿起骰子，老王爺高興的笑著問：

「你要單，還是要雙?」

「單!」

「呵，呵，你要單，那我就要雙了，長生天，給我來個雙…」

他把骰子丟到大碗裡，這一回，卓鶴翎真正體會到心兒要從口中跳出的緊張滋味了，畢竟，二千兩銀子是自己的總身家財產，自己何嘗有過這麼多的銀子，真是開玩笑，只要輸一把，自己又回到以前窮光蛋的日子…

兩顆骰子在大碗裡「骨碌、骨碌」轉了幾圈，終於停下：

「單!」

老王爺右手拈著他的紅鬍子，抬起頭瞪著卓鶴翎，道：

「有你的，「代王爺」你的運氣難道都那麼好嗎?」

卓鶴翎苦澀的微笑一下，真不知如何回答，這樣莫名其妙就進帳二千兩銀子，心中並無踏實的感覺，但贏總比輸要好得多，而且，他也感覺到紅艷無雙似乎鬆了一口氣，啊，她也為自己緊張呢…

「「代王爺」，這一把你就把四千兩銀子全部押上吧!」

卓鶴翎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周圍的幾個人包括國師邵文海、「天祿館」沒藏主簿、細封氏族長、嵬名氏族長、沒藏氏族長、往利氏族長、米擒氏族長都瞪大眼睛看著…

奇的是，今天老王爺的手氣真背，居然連輸了幾把，而卓鶴翎已累積有三萬二千兩銀子了…

老王爺最後，哈哈一笑，道：

「「代王爺」你的運氣真好，本王倒也希望，咱們的「新夏國」能跟著你分沾到你的好運道…」

「來，來，你把三萬二千兩銀子全部押上，我用無雙跟你賭一把!」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紅艷無雙一臉脹紅，卓鶴翎驚訝道：

「老王爺，你開玩笑，你用無雙小姐當賭注?」

李孚德老王爺，狂笑道：

「「代王爺」，這是你佔便宜了，本王從拍賣場將無雙以高價買下，你以區區三萬多兩銀子便可與本王對賭…」

「但你也別高興太早，你若輸了，又是窮光蛋一個，這兩年在銀川的辛苦就全打了白工…」

「來，來，你這回還是賭單嗎?」

「是的…」

大家屏息的看著碗裡的骰子，結果出爐，還是「單」，大家驚呼出聲，「代王爺」跖跋鶴翎贏得西域第一美女紅艷無雙，這事有點不可思議，是老王爺放水吧? 是老王爺將紅艷無雙借著賭送給卓鶴翎吧? 大家既羡慕又嫉妒…

但事情可還沒結束，老王爺搖搖頭道：

「邪門，怎會你一路連贏，把無雙輸給你，我可捨不得…」

「這樣吧，我下注十萬兩銀子，你以無雙當賭注，咱們再賭一把，讓我有機會把無雙贏回來…」

這一次，卓鶴翎可不依了，他搖搖頭道：

「老王爺，那就抱歉了，鶴翎，尊重無雙，不想把她當賭注，她活生生的一個人怎可把她當錢財來賭博…」

老王爺臉色一變，道：

「「代王爺」，你的意思是說，不拿無雙來下賭，敢情你是捨不得無雙…」

「不，不，鶴翎只是認為天賦人權，不能將人拿來當賭注…」

「那你能拿出什麼東西值得十萬兩銀子與我對賭?」

卓鶴翎怔了怔，道：

「王爺是非賭不成嗎? 鶴翎身上真的沒有價值十萬兩銀子的東西可與王爺對賭?」

「自是非賭不可，那你拿你的一條臂膀來賭吧!」

啊，老王爺是個瘋子，要我拿一條手臂充當十萬兩銀子來下賭，老王爺真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大賭徒…

「哈，哈，「代王爺」你二選一吧，看是要用無雙來下注，或是拿你的左手臂好了，本王認同它值十萬兩銀子…」

「你決定了沒有，你要用無雙下注，還是用你的左手臂？」

卓鶴翎望向紅艷無雙，她也正以焦灼的眼光看過來，卓鶴翎想到今年大年初一時，王爺曾經讓自己沒出賭資即賭上一把，還贏了五百兩銀子，有此前例，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那不就顯示自己專佔便宜? 自己豈是那種吃乾抹淨的人？

真是甘拜下風，老王爺隨時展現他的個人魅力，只要他開口說的任何話，都讓人無法拒絕，今天已經一路連贏好幾把，手氣正旺，或許不會輸吧，玄天上帝、基督、菩薩再保庇我一把吧，無奈地點點頭，道：

「老王爺，你老人家若堅持要賭的話，鶴翎就拿左手臂膀下注好了…」

「好，好，「代王爺」真是英雄氣慨，不負本王的期許，越來越具有大賭徒的性格了，說，說，你還是賭單嗎？」

「是的，鶴翎賭單！」

「那本王就賭雙了！」

「長生天，長生天，請給我來雙！」

大家眼睜睜的看著兩粒骰子在碗裡轉呀轉呀，這一次，卓鶴翎的好運算是走完了，居然就開出「雙」來。

完了，老王爺會真要「代王爺」跖跋鶴翎的一隻臂膀嗎？會殘忍的砍掉卓鶴翎的左手臂嗎？ 如此高潮迭起，大家都看傻了眼…

李孚德老王爺搖搖頭，道：

「可惜呀，可惜，「代王爺」你今天的旺運算是走完了，你怎忘了「見好就收」這句話，賭場上沒有永遠的贏家，現在你該想起「願賭服輸」這句話吧…」

王爺，你講話沒道理，我也想「見好就收」呀，是你說：非賭不可，我無法拒絕呀…

老王爺大聲喝道：

「正統領，聽令！」

「喳！」

「準備執刑！」

卓鶴翎也嚇了一跳，「久賭神仙輸」這句格言，怎的剛剛就沒想起來，不太妙，看來王爺像是要玩真的？偏偏「傷官偏印」的個性讓他說不出求饒的話來，怎麼老王爺說翻臉就翻臉了呢？

「新夏國宮廷侍衛正統領」跖跋飛鵬比了個手勢，幾名衛士便衝上來，緊抓住卓鶴翎，將他的左手臂伸在桌上，並重重按住，卓鶴翎驚嚇之餘已無法動彈，跖跋飛鵬「嗆啷」一聲，拔出一柄刀，亮晃晃的閃動著銳利刀鋒的光芒，全場為之震駭，魏副統領亦覺手足無措，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這位憑著八字由中原尋來的漢人帥哥卓鶴翎，曾經是王爺極寵的愛將，付他高薪讓他讀書騎馬射箭，還封他為「代王爺」，並賜姓改名為跖跋鶴翎的年輕人，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今天卻又親自下令要斬斷一條臂膀，這位老王爺也未免太喜怒無常了，古云：伴君如伴虎，可真說的不錯…

「不要！」紅艷無雙大聲叫著，但已經有人上前抓住她…

老王爺的聲音變成十分冷峻，道：

「沒藏主簿，倒一杯酒給「代王爺」喝，喝了就不知道痛了…」

雖不太願意，但卻被強灌喝了幾口酒，似乎還算甘醇濃郁，在慌亂中瞥見沒藏主簿手上拿著的磁瓶，上面寫著：「麻沸酒」，此時居然還想起它的說明：「「麻沸酒」，一稱「還魂酒」，又稱「神仙七日醉」，生者飲之死，死者飲之生，慎飲之」等文字…

「砍手臂」這個場景似乎並不陌生，啊，想起來了，沒多久之前那個綽號叫「燕子喬三郎」又叫「神扒喬三」的，在客店被魏副統逮到，國師邵文海要砍他一條臂膀，自己出面說了話總算留住他的手臂，可今天有誰夠份量能說一句話留下自己的左手臂? 老王爺一向獨斷獨行，他聽得進誰說的話?

「麻沸酒」的後勁可真強，很快醉意浮了上來，腦筋有點不靈光，隱隱約約聽見紅艷無雙近乎哭泣的聲音：

「老王爺，你饒了「代王爺」，你就砍下無雙的手臂充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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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快馬奔馳，像在飛翔，這是對古人而言；現代人藉著科技進步，玩滑翔機、穿飛鼠裝、高空跳傘、熱汽球等都更像在飛翔，但坐普通飛機卻並不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