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記(79)

七十九、轉變意識催眠術,腦中密碼重置換

清道光24年6月大 11日丙午(1844年7月25日)辰時

鮑伯.史密斯,英國人,六十多歲年紀,是一個嚴肅、體面的傳統英國老紳士,藍眼高鼻、鼻下有一撮兩邊翹起的銀灰鬍子,兩眼閃耀著智慧的光芒,雖然他手上拿著一根枴杖,但腰脊筆直,加上身著漂亮的深藍色西裝,顯得意態優雅、莊嚴肅穆。

鮑伯.史密斯十多年前隨著駝隊來到西域旅遊,遇上沙漠風暴、駝隊失散、迷路,幸遇李孚德老王爺的駝隊得救,與老王爺結成莫逆之交,分手後還每三、五年便來訪一次,老王爺亦欣喜他對「心靈意識」等神秘領域研究精深,每次見面總有討論不完的話題。

他精通多國語言,現在卓鶴翎對許多種族的語言亦較能聽懂,因此溝通不成問題…

鮑伯.史密斯放下枴杖,拿下他的紳士帽,右手置於左胸上,微微躬身道:

「尊敬的「代王爺」閣下,祝你身體康健,並請對令堂老夫人的過世節哀…」

「感謝鮑伯.史密斯先生的金玉良言,先生不遠千里而來,不知將何以教我?」

「我聽御醫譚大夫提起你們昨日的談話,談到「心靈情緒」等問題時,好像「代王爺」頗有興趣…」

「又聽說「代王爺」從小生活窘困、與母親相依為命,輾轉遷居北京生活,兩年前又來到西域的經過,可謂顛沛流離、歷盡艱辛…」

「因此斗膽推測「代王爺」您的潛意識中存在著許多的心結,鄙人盼望能為「代王爺」閣下效勞,為您解除心中之痛…」

「人的一生當中,會遇到許多挫折、不幸、傷心、難過、痛苦的事,為了自我保護,一個人常不斷的武裝自己,為自己戴上一付一付的面具,穿上一層又一層的盔甲,以掩飾內心真正的情緒與弱點不讓人見,將深層的恐懼、恥辱、傷痛、悲哀給掩蓋起來,讓自己在複雜競爭的人際關係中不失優勢…」

經過昨天的談話,對人的心理、情緒、潛意識已略有概念,聽到鮑伯.史密斯的這段話已可接受,乃點點頭認可。

「因此幾乎是每個人都有一些不為外人道,或甚至自己早已忘記的傷痛、悲傷存於潛意識中,這並不可恥,重要的是許多人不再重新去檢視它們,重新詮釋它們,以致成為永遠的痛,成為生命的負擔,有些人還因此得了難治之疾,如腫瘤等…」

「所以,老王爺要求鄙人務需設法,解除「代王爺」潛藏的心結與傷痛,以後可以活得輕鬆愉快,方能身負重責大任…」

「哦,可怎麼做?」

他從西裝內袋拿出一個懷錶,然後右手提著錶鏈,讓錶身垂墜下來,並讓它微微擺盪,一面道:

「「代王爺」請你注視著這個懷錶…」

「然後把自己放鬆…放鬆…並把腦海的雜念放空…放空…」

卓鶴翎好奇的注視著那擺動著的懷錶,注視著、注視著…漸漸覺得心神有些恍惚,但那是一種輕鬆愉悅的感覺…

「將你的頭皮慢慢放鬆…臉頰肌肉慢慢放鬆…兩肩放鬆…兩手放鬆…兩腳放鬆…」

「你的呼吸緩慢、深長…」

「你的心情輕鬆、平靜、安詳…」

「你的頭腦清晰、專注,沒有煩躁、沒有不安…」

「你檢視自己的內心世界,有沒有存在著傷心、悲哀的事?」

點點頭…

「你是否曾經有過想哭的衝動,卻又忍住,沒有好好的哭,而把情緒壓抑下來?」

當然有,娘親的過世便沒有得到適度的宣泄,還有大婚之日,莫名其妙的被送進牢房,又莫名其妙的被救出來,然後就是一連串逃亡的日子,根本沒有宣泄的時間,於是點點頭…

「好,現在給你時間好好哭泣、發泄負面情緒,當我數到十時,你就開始哭泣…而當我數到一百時,你就停止,好嗎? 我會數得很慢、很慢…」

點點頭…

鮑伯.史密斯開始慢慢的數:

「一、二、三…八、九、十…」

忽然悲從中來,不可抑的便哭泣起來,淚水像開了閘門的水,緩緩流瀉而出,卓鶴翎低低的飲泣…

鮑伯.史密斯仍繼續慢慢的數著: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

在傳統的社會裡,一個男人往往自小就被灌輸一個觀念,並為之束縛一輩子:男孩不能哭泣,尤其是在人前哭,但此時此刻,卓鶴翎卻跳脫出舊框框,哭得很自然、無拘無束的宣泄…

「九十、九十一…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卓鶴翎亦停止哭泣,鮑伯.史密斯遞給他一條手絹,卓鶴翎拿過來擦拭一下兩頰的淚水…

「現在,經過一場哭泣,你得以紓解很久以來沉澱在心頭的負面情緒,你比剛才覺得更舒服、更輕鬆,對嗎?」

點點頭…

「好,你繼續保持這種放鬆的狀態,我再從一數到十,我每數一下,你會越來越放鬆,數到十時,你會進入回憶中的情境,看見你最想看的人…」

「一、 二、三…八、九、十…」

「好,你告訴我,你看見了誰?」

「我看見我的娘親,她…」

「她在做什麼?」

「她看著我,站在北京住家的門口…」

「她的表情怎樣?」

「她很慈祥的在微笑,她高興我回到家…」

「她有對你說話嗎?」

「有,她對我說話…」

「她說什麼?」

「她說,她過得很好,她由觀世音菩薩照顧著,那邊的世界、寧靜祥和、無憂無慮,一切都很好,叫我別掛念她…」

「她還說什麼?」

「她說,我是她的好兒子,她很滿意,要我不要再為她悲傷…」

「她還有說些什麼嗎?」

「她說,她已經走完人生旅程,那是她該走的人生,一切都很好,無怨無悔、沒有遺憾…」

「還有嗎?」

「她說,我也會很好,一切都不必煩惱…」

「她說,我會娶得心愛的女子,她祝我們平安,不要憂慮、不要煩惱…」

「你有對她說話嗎?」

「我跟她說,請她也不要掛心鶴翎的一切,好好的走吧…」

「她走了嗎?」

「是的,她走了…」

「好,很好,我再數到五,你會看到另一個你最想看到的人…」

「一、 二、三、四、五!」

「好,你看見了誰?」

「我看見素琴…」

「她是誰?」

「她是我以前訂過親的未婚妻…」

「她在做什麼?」

「她站在北京琉璃廠「秦漢老書坊」的店門口…」

「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我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那一天,我在「秦漢老書坊」買了好幾本書要走出店門口時,不慎與素琴相撞,結果書掉到地上,她幫著我揀書,我們因此認識…」

「她現在怎樣了?」

「她成親了,她嫁了別人了…」

「你傷心嗎?」

「是的,我傷心…」

「你怪她嗎?」

「沒有,我不怪她…」

「你看她的表情如何?」

「她在微笑…」

「她有說話嗎?」

「有,她說她覺得很抱歉,她嫁別人了,過得很好,還懷孕了…」

「她說,一切都是天意,我倆有緣無份,叫我別再想她…」

「還說什麼? 」

「她說我不久會有自己的好姻緣,好妻子、好兒女,一切都很好…」

「她祝福我們…」

「你對她說話嗎?」

「是的,我也對她說,希望她快樂幸福,好好過她的生活…」

「她怎麼說?」

「她謝謝我,然後與我道別…」

「哦,她走了嗎?」

「她走了…」

「你還想見其他什麼人嗎?」

「有,我還想見一個讓我心儀的女子…」

「哦,她是什麼人?」

「她叫紅艷無雙…」

「她是誰?」

似乎目視遠方,但眼神忽然光采起來:

「喔,她是絕世美女、她能歌善舞、她多才多藝、她像天上的仙女一樣…」

「你喜歡她,是嗎?」

「是的…」

「她現在何處?」

眼神忽地黯淡下來:

「她前些日子被波斯王子米琪斯娶走了,她走了…」

「你傷心嗎?」

停頓半晌,答道:

「傷心…」

「你看見她了嗎?」

「我看見她了…」

「她在那裡?」

「她站在一處「敖包」那裡,她雙手合十,正在禮佛膜拜…」

「她在祈求什麼?」

「她在祈求我的平安…」

「她有跟你說話嗎?」

「有,她說:我倆緣分未盡,別喪氣,她會回到我身邊…」

「哦,你不是說,她被王子米琪斯帶走了…」

「是的,她是被帶走了…」

「那她怎麼還會回到你身邊?」

「我不知道,她是這麼說的…」

「你還有其他想見的人嗎?」

搖搖頭:

「沒有…」

「你還有什麼心事嗎?」

「有…」

「那一封密函…」

「什麼密函?」

「那封密函檢舉我,說我讀禁書、散播顛覆言論、與幫會聯繫、企圖叛亂、這都犯了清國朝庭的忌諱,讓我成親之日被捉去坐牢,害我婚姻不成,讓我走上奇怪的人生道路…」

「什麼是奇怪的人生道路?」

「過起逃亡的生活,來到西域,遇見了老王爺,走上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你認為現在的情況會比以前要糟嗎?」

沉吟一下,道:

「不會…」

「你認為你人生的劇本一定要照你的希望演出嗎?」

「不,不…」

「你可以接受人生的種種變化嗎?」

「可以…」

「可是它還是讓你受到了震撼、受到了驚嚇,對嗎?」

「是的…」

「但是這個讓你感到震撼與驚惶的心理危機已經度過了,是嗎?」

「是的…」

「所以你可以不用那麼痛恨寫那密函的人了嗎?」

「是的…」

「不管是誰寫那封密函,你都可以輕鬆看待,不再耿耿於懷,對嗎?」

點點頭:

「對…」

「現在你是否感覺輕鬆多了?」

「是的…」

「你還有什麼心結嗎?」

「有…」

「是怎樣的心結?」

「我居然成了新夏國的「代王爺」…」

「這不是好事嗎? 怎麼也會成為你的心結呢?」

「沒錯,它是好事,但我一時無法接受…」

「你出身貧困,是個秀才,曾經在學堂裡當老師,現在成了「代王爺」,這個頭銜似乎象徵著富貴逼人、權勢炙手,對比你以前的人生,這個轉折太大,連你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敢接受對嗎?」

「是的,是的…」

「你們漢人或中國的書籍裡面有沒有對類似情形提出看法的…」

遲疑著、思考著、吞吞吐吐地道:

「有這麼一句話說:英雄不怕出身低,可我不是英雄…」

「還有相關的話嗎?」

「有,說:少年得志大不幸…」

「哦,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它的意思是說:年紀太輕就成功、發財,對以後的人生不是好事…」

又踟躕了:

「我出身貧困,現在31歲就成了「代王爺」,也算是少年得志,可能會「大不幸」呢…」

「那要如何才能避免「大不幸」? 中國古人有什麼說法嗎? 從你的記憶中去蒐尋相關資料吧…」

凝目思索狀,然後慢慢道:

「古人說:勢不可倚盡,言不可道盡,福不可享盡…」

「這是什麼意思?」

「是說凡事留餘地、留餘味,不要驕傲、不要仗勢欺人,不要把福祿享盡…」

「古人還有其它說法嗎?」

「古人說:百尺樓船沉海底,皆因使盡一帆風…」

「這是什麼意思?」

「同樣是勸後人,得意之時仍需內歛、自抑、自我節制、謙恭,絕不可自我膨脹、過度逞能,恐有後殃…」

「菜根譚說:「天欲禍人,必先以微福驕之,所以福來不必喜,要看他會受」…」

「還說:得意便思有驕矜辭色否,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懷否,時時檢點…」

「又有:「天道忌盈,卦終未濟」之語…」

「古人說:氣忌盛、心忌滿、才忌露…」

「易經說:「亢龍有悔」,在在都說明,凡事適可而止,不可過度,一過了頭,便有災患…」

「尚書•大禹謨:「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亦勸後人,謙虛謹慎、切勿自滿…」

「老子道德經也說: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你們漢人的文化真是豐富,你讀的書也真多,那你知道如何作法可以避禍了嗎?」

「知道了…」

「另外對於「代王爺」的頭銜,你是否有著自卑感及不安? 」

「是的,有…」

「你再從記憶中尋找歷史上有沒有人,他出身貧困,卻稱王稱侯的? 」

「有,漢高祖劉邦、明太祖朱元璋最具代表性…」

「哦,既有前例,這樣是否可稍稍消除你的自卑與不安?」

「是…」

「你說一次:「我是王!」」

「我是王!」

「再說五次…」

「我是王! 我是王! 我是王! 我是王! 我是王!」

「好,將這句話存入你的潛意識,以後這句話在你睡覺時、休息時,無意識中會一再浮現來鼓舞你…」

「是…」

「還有將這句話也存入你的腦海:

「每天,在每一方面,我都越來越好!我會越來越強! 凡事心想事成、順利如意…」

「好…」

「將這句話,複誦一次…」

「「每天,在每一方面,我都越來越好!我會越來越強! 凡事心想事成、順利如意…」」

「好! 你已經重新塑造你的思維模式,你已經消除了許多被烙印下來的負面觀念,你已經解開了你的心結,你已經紓解了你的傷痛與悲哀,你是一個新生的人了…」

「你已經是一個新生的人了!」

「當我從一數到十時,你會漸覺神清氣爽,最後會精神奕奕的從催眠狀態回到現實世界,並且忘掉這一切是我教給你的…」

「一、二、三…八、九、十…」

當卓鶴翎回到現實世界,自覺像做了一次徹底的心靈洗禮,身心靈各方面都覺舒適、輕鬆、安詳自在,以前心上壓著的一些石塊都被清除掉似的,回味著這種輕安的感覺,似乎還不太願意從催眠狀態回復過來,最後還是慢慢地抬起頭,問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催眠術」嗎?」

「不錯,你覺得如何?」

「從未有感覺到,這樣的輕安自在,我覺得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了,有一種再生的感覺…」

「我請教「代王爺」你是否學過什麼靜坐、氣功?」

「是的,我跟御醫譚大夫學過氣功打坐,並習慣每晚睡前打坐一下…」

「那就對了,難怪你像已具有「觀想能力」,所以能夠很快接受誘導進入催眠狀態…」

「這個催眠術十分奇妙,鶴翎亦請教鮑伯.史密斯先生,催眠術好學嗎?什麼人可以學催眠術? 什麼人可以被催眠?」

「呵,呵,「代王爺」居然會對催眠術有興趣…」

「對有心學習者來說,催眠術並不難…」

「大多數人皆可接受催眠,只是有些人可以很快進入催眠狀態,有些人較慢,而仍有極少數人很難進入狀態,所以催眠師也不時要改進他的知識技術,功力提升後,可以讓更多人較快進入催眠狀態…」

他發現「代王爺」與孚德老王爺一樣的求知好學,都屬於高智慧一族,於是耐心的解釋,凡卓鶴翎有所問,他便樂於回答,兩人談得興高采烈,最後提醒一點:

「催眠完成後,切記,要將指令解除,否則會造成受術者日後生活上的困擾…」

「今日的催眠課結束了,「代王爺」請容我先告退…」

「感謝您,鮑伯.史密斯先生…」

送走了鮑伯.史密斯,輕鬆的坐下,沒來由的,心裡浮起兩句話:

「我是王! 我是王! 我是王! 我是王! 我是王!」

「每天,在每一方面,我都越來越好!我會越來越強! 凡事心想事成、順利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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