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記(25)

二十五、挖墳盜墓得玉簫,錯買贓貨蹈法網

清道光22年11月大15日己未(1842年12月16日)酉時

這是月圓之夜,大家聚著聊天、喝茶。

只有卓鶴翎一人孤單的在「十方英雄會館」的庭院閒立賞月,好久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去思考、去回憶,但今夜見到明月在天,想起月圓人不圓,也想起母親孤單的留在北京,他再也控制不了他的思緒,一股愁思湧上心頭。

國師邵文海頗善解人意,他帶著一位婦人來見卓鶴翎,他道:

「卓公子,老夫帶一個人來見你…」

這婦人從未見過,似乎很平凡的衣著面容,但眼神轉動靈活,顯見是聰明機靈的人,卓鶴翎狐疑的看向她,她福了福身子,道:

「小婦人杜二娘見過卓公子…」

國師邵文海在旁邊道:

「杜二娘是老夫派在你娘身邊伺候保護的人,今天她幫你帶來北京家裡的消息…」

卓鶴翎精神為之一振,道:

「喔,我娘現在怎麼了?」

杜二娘從懷中搯出一紙信函給卓鶴翎道:

「這是你娘給你的信…」

卓母是讀過一點書的,她的信很簡單,只是表達平安,要卓鶴翎放心,並囑在外一切小心保重,卻也暗示著不要急於回家,以免不測,字裡行間隱藏著為人母對子女的關心,卓鶴翎忍不住流淚…

「這一陣子,都是我在照顧令堂大人,你成親那天發生變故,捕快又到你家搜出一些禁書,把你娘嚇得半死…」

「幸好,國師大人有先見之明,著我將你家所有欠款一概還清,並且為你娘另外安排居所,你娘一直擔心受怕,是我一直陪著她、安慰她…」

「小婦人冒昧的很,自作主張在令堂面前聲稱是卓公子的朋友,又見我幫你家付清了欠款,你娘才接納我,相信我是公子的朋友…」

卓鶴翎感激道:

「咱們素不相識,杜二娘卻如此費心費力,在下真不知如何答謝呢…」

轉頭又向國師邵文海道:

「晚生不知該如何向您說謝,這一路上受到高規格照顧,連家裡欠的錢都代為付清,家母也受到恁多幫助…」

邵國師微笑道:

「卓公子,你就別客氣了,欠款是由你的年俸中先行支付的,那些數額對你而言是九牛一毛啦,你就別掛心了…」

杜二娘又道:

「你的幾位朋友也曾經來看你娘、安慰你娘…」

「有石如蘭、嚴珍珠、程子軒、鍾雄飛、田新友幾個人…」

「但下面的消息,就不太好了…」

卓鶴翎道:

「杜二娘,請講…」

「就是你的新娘子王家那邊,王家是悔婚了,王員外已經派人通知你娘取消婚約了…」

「你因犯的是「文字獄」與叛亂罪,他們怕被牽連,這一次王素琴與員外夫人再也不敢反對了…」

「王家家大業大,怕受到牽連是意料中事,卓公子,你就別掛心上了…」

其實一切都可料想到,但真正證實了,還是頗令人受不了,卓鶴翎苦笑道:

「杜二娘,你繼續說…」

「外邊對卓公子的去向,流言甚多,有的說卓公子你已經被處死了,有的說你被流放邊疆,小婦人杜二娘也不去多加辯白,只是費盡口舌安慰你娘…」

「謠言越多,你娘就越心慌…」

「表面上,你的案子已經銷案了,但奇怪的是,總有人一直在打探卓公子的消息,卻不知是何來路,是何用意?」

卓鶴翎狐疑道:

「啊,我的事情還沒了啊? 在下一介窮書生,居然有人不放過呢,這是誰…」

他望向國師邵文海,邵國師道:

「恐怕與那一封檢舉信有關吧,到底是誰寫那密函的? 卓公子你可想得起來曾與誰結過仇的? 這仇還不小咧!」

卓鶴翎搖搖頭道:

「按說,我們母子兩人的生活十分單純,與外間的交往也不複雜,怎會與人結仇的?」

杜二娘又道:

「杜二娘臨走前,在附近請到一對母女來幫忙照應你娘的生活起居,離開時並且留下一筆銀子給你娘,過個三、五年生活該沒問題,這對母女也調查過,應無問題…」

卓鶴翎起身向國師邵文海與杜二娘躬身道:

「國師大人及杜二娘且受小生一禮,聊表心中的謝意…」

杜二娘道:

「卓公子,你最好寫一封家書跟你娘報個平安,讓她老人家放心些,否則她東想西想、憂心忡忡、那可沒完沒了…」

說話間,卻見「十方英雄會館」的何老掌櫃走過來,道:

「這多天老朽忙著招呼幾批客人,沒過來向諸位客倌問候,請恕失禮之處…」

邵國師微笑道:

「咱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生意好,老夫也跟著高興,老掌櫃何須如此多禮?」

何老掌櫃又向卓鶴翎問道:

「那一天夜裡是由卓公子陪我侄兒何文硯的,你看我那侄兒可有什麼不對勁嗎?」

「文硯一向對科舉沒有興趣,自從得著那一管玉簫後,每天只知練習吹奏,迷的不得了,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有時講話做事都讓人覺得沒厘頭,很讓人擔心…」

「他說,每天晚上都有女子來聽他吹簫,他真是瘋了,一個正常的姑娘家,誰會三更半夜跑來聽他吹簫? 八成是他的幻想…」

「卓公子,你看文硯是否痴傻或精神錯亂?」

卓鶴翎微笑道:

「那天夜裡確實有一位姑娘前來聽賞文硯兄吹奏呢…」

何老掌櫃瞪大眼睛道:

「卓公子,你沒看錯嗎? 那就奇怪了…」

他就只差沒說出:卓公子,你可也精神錯亂了?

「千真萬確,那位姑娘還跟我們說了幾句話,可惜的就是看不太真切,她站得遠,那一夜又有一點霧…」

「十方英雄會館」的何老掌櫃啊了一聲,道:

「看來真有一位姑娘來會文硯了,那是誰呀?」

「這可就不知道了,她總不給我們問話她就走了…」

何老掌櫃疑道:

「這姑娘是人是鬼呀? 一個好人家的姑娘怎會三更半夜跑來人家門外,別是文硯卡到陰了?」

他的話正好說出卓鶴翎心中的疑問,但仍勉強應道:

「但那一夜我與那位姑娘的談話都很正常呀,她不像個…」

何老掌櫃搖搖頭,道:

「這也不好,文硯別要喜歡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文硯自小沒了父母,由老夫代我兄嫂照顧著他,他不參加科考也就罷了,幾個媒婆幫他牽紅線,幫他安排相親,他都沒興趣,這可就傷腦筋了…」

「媒婆介紹來的姑娘,至少是門當戶對、家世清白,可就不知文硯心裡在想些什麼?」

忽然傳來:「掌櫃,掌櫃…」,一個店小二邊叫,邊拉著一位老僕人匆匆跑過來,道:

「掌櫃,文硯少爺出事了…」

那老僕就是何文硯的老家僕,他急得上氣不接下氣,道:

「老掌櫃,文硯少爺被抓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快說,快說…」

「剛剛晚餐過後,文硯少爺在塘邊樹下吹簫,老奴還在打理雜事,卻見外面來了一大票人,與文硯少爺沒講幾句話,便把他押走了…」

「他們憑什麼把少爺押走的?」

「他們丟下話說,少爺那管玉簫是挖墳盜墓得來的,他們懸賞找尋盜墓者已有兩三年時間了…」

大家聽得嚇了一大跳,那管玉簫竟是有人挖墳盜墓取得的,啊,何文硯是買到人家的陪葬品了,這可惹上大麻煩了…

何老掌櫃急著搓手道:

「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國師邵文海道:

「何老,你別急,待老夫再問詳細一點…」

向那老家僕問道:

「老人家你可知道那幫人是什麼來路嗎?」

老家僕點著頭,結結巴巴道:

「他們說,他們是章家莊來的,那個帶頭的便是章家莊的管家…

「那位管家說,明天中午前如果沒人出面到章家莊給個交待,他們便將少爺送官,到時被刑求或坐牢,他們可就不知道了…

聽說章員外富甲一方,是這地方的大富,卓鶴翎還想起「燕子喬三郎」說,章員外家有一座玉觀音價值連城,是不是就是這一位章員外呀?

何老掌櫃誠懇向邵國師道:

「邵老闆,明天中午拜託你陪老朽走一趟章家莊,幫幫老朽說話,望能把文硯放回來…」

——————-

清道光22年11月大16日庚申(1842年12月17日)午時

章家莊的花園甚是氣派,佔地甚廣,可見章家在這地方有錢有勢,是個大富人家。

經過家丁問話放行,三輛馬車緩緩駛入章家的花園,國師邵文海、何老掌櫃、卓鶴翎、魏副統領、及老家僕等數人都下了馬車,由一名家丁帶著走進客廳。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前來打招呼,老家僕對何老掌櫃低聲道:

「這位便是昨天來押走文硯少爺的章員外家的管家,可凶著呢…」

那人抱拳向大家道:

「敝姓柳,是這裡的管家,昨天是柳某人我將貴少爺請來的…」

「貴少爺吹的那管玉簫是我家大小姐生前的遺物,卻不知怎的到了貴少爺手上,這挖墳盜墓的罪責可不輕哪…」

卓鶴翎道:

「柳管家,這怕是個誤會,我那文硯兄是斯文人,怎可能去做挖墳的缺德事…」

柳管家點頭道:

「柳某昨晚上曾與貴少爺談過話,他確實是個讀書人,但那管玉簫也確實在他手上,俗話說:抓賊抓贓,人證物證齊全,送到衙門也是咱們站在理上…」

卓鶴翎道:

「柳管家好說,那管玉簫是文硯兄在舊書街向一陌生男子買來,也曾想過將來有機緣再還給原主人…」

柳管家搖頭道:

「這位公子,你這是事後之言,誰能信? 又說是向陌生人買來,這不是推得一乾二淨嗎?」

說話間,從內室走出一對老夫婦,看他們穿著氣派華麗,似乎便是章員外與夫人了…

那老夫人似乎頗為盛怒,她環視了一下諸人,道:

「這便是那盜墓小子的家人麼?」

一口便咬定何文硯是盜墓人,卓鶴翎只覺要善了是不太容易了,最不利的是人贓俱獲,他們認定那管玉簫便是證物,一下子有理也難說清了…

何老掌櫃急道:

「不是,不是,我那侄兒文硯品行端正,絕不會做什麼挖墳盜墓的缺德事…」

柳管家冷冷道:

「我們尋到這管玉簫時,它確實是在貴少爺手上,你們可也說不出是向誰買來的,只說是個陌生人,顯係推託之詞,這責任自然由貴少爺負責了…」

何老掌櫃急的直搓手,道:

「哎呀,真是有理說不清,文硯怎的惹出這等麻煩事,他現在怎麼了? 你們可曾對他怎樣?」

國師邵文海向章員外夫婦抱拳道:

「老夫是何家的朋友,這何老掌櫃是「十方英雄會館」的掌櫃,這顯係是一場誤會,可否請先讓文硯出來跟大家會面看他是否安好?」

那章員外見邵國師雖是穿著胡裝,卻是講話條理,自有幾分頭頭的氣派,轉頭向柳管家道:

「他們的何少爺現在何處?」

「昨天把他關在柴房裡看著…」

「去,去,把他帶過來…」

何文硯被帶來了,一付狼狽憔悴相,卓鶴翎想起自己也曾有過莫名其妙的做了階下囚的經驗,心中不由十分感慨;何老掌櫃走過去理理何文硯凌亂的頭髮,一副關愛之情…

邵國師道:

「還是章員外明理,大家把事情說清楚,可以免去一場誤會…」

章員外夫人卻沒那麼好說話,道:

「昨天敝管家已經向貴少爺問過話了,他始終交待不清楚我家的玉簫是跟誰買來的,你們想想,我家閨女的墳被挖破壞,連死都不能安心,換做你們,可願意輕饒盜墓的人…」

她泫然欲泣,說的卻句句是理,讓人不知從何辯駁起…

雙方對話呈現膠著,大家正不知如何談下去,卻聽一陣環珮叮噹,門口走進來一位白衣素裙的美姑娘,她笑臉迎人,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卓鶴翎與何文硯卻不禁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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