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東西醫學相碰撞,懲處小偷砍斷手
清道光22年11月大3日丁未(1842年12月4日)晨
卓鶴翎、譚萬善大夫、國師邵文海等多人這幾天沒有安排新的節目,卓鶴翎趁著空檔拉著譚大夫求教醫學問題,譚大夫欣賞他的好學好問、看他人又聰明帥氣,於是有問必答,並拿出幾本醫學典籍,大略的作介紹。
大約一個時辰時間,他便介紹完中醫的四部經典:「內經」、「難經」、「傷寒」、「金匱」,他學驗俱豐,卓鶴翎聽得甚感興趣。
譚大夫平時不多話,但談起他的專業,他的話匣子打開,便像長江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再也關鎖不住了…
「中國醫學是活人的醫學,它的學問不是從死屍或白老鼠身上得來…」
「「淮南子」一書便曾提及:「神農嘗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先人不顧自身的安危,一味藥一味藥的親自嘗試,否則本草書如何記錄下這多藥的藥性藥味…」(註1)
卓鶴翎問道:
「這句話晚生也曾聽過,當時認為一日中七十毒未免誇張,一個人恐怕吃不到幾味毒藥早就死了,那裡能撐到吃完七十種毒…」
譚大夫道:
「不錯,但「神農」嘗百草,所指「神農」未必僅一個人,或許是有心研究醫學的一個團體呢…」
「我猜想「神農」只是一個代表性或象徵性的稱號,代表著一個薪火相傳、把醫藥嚐試與研究當成天職的一群人,他們以身試藥,在中藥學還很原始、很空白的時代,難免要有許多人中毒、腹瀉、腹痛…甚至死亡,如此一代一代前仆後繼的去認識累積,由開始的口耳相傳,到記載成書,終於逐漸建立整套中醫藥的學問…」
卓鶴翎忖道:
「這也有理,好像我們「十大寇」大家集中精力專做某項學術研究也未嘗不可,中國醫學累積許多古人的心血智慧結晶,絕非一人一代的成就…」
譚大夫一面看著卓鶴翎的表情,見他臉色稍舒,又繼續道:
「上一次,提到針灸之學,其基礎建立在古人對人體經絡穴道的認識,但針灸之功必須以這個病人是活人為前提,針灸之種種反應不能在死人的軀殼上看到…」
「譬如中醫最常提到的「氣血」一詞,血可見,氣則無由見到,但卻可以去體會認識,氣的反應也只能在活人身上看到,死人身上可看不到氣的反應…」
卓鶴翎道:
「好教譚老知道,西洋方面對「血」有新的認識,晚生從一些西洋教士那邊得知…
「在英國有一個醫生叫威廉•哈維,他根據實驗,證實了動物體內的「血液循環」現象,並說明了心臟在循環過程中的作用,指出血液受心臟推動,沿著動脈血管流向全身各部,再由靜脈血管流回心臟,如此循環流動不息…」(註2)
「他的這個發現是不是推翻了我們中國醫學對人體的認識?」
譚大夫驚訝的道:
「想不到卓公子你也具有這一方面的知識,失敬,失敬,邵國師說:卓公子不喜八股科考,但涉獵許多科門的學問,看來是真的囉…」
「老夫在太醫院時,也曾聽到過這個「血液循環」的訊息,這理論曾引起太醫院諸位太醫們的注意,並且分成兩派展開激辯,保守派堅持中國醫學知識乃顛撲不破、不可侵犯,而新潮流的太醫們則傾向於接受這新觀念…」
「那譚大夫,您是主張…」
「老夫是站在新潮流這一邊,但也不是照單全收,首先老夫收集資料,拜訪一些西歐來的學者,中間亦有頗具醫學知識者…」
「然後,老夫重新翻閱「內經」對「血」的論述,譬如:
「南方生熱,熱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心主舌…」
「故人臥,血歸於肝,肝受血而能視,足受血而能步,掌受血而能握,指受血而能攝。」
「夫脈者,血之府也,長則氣治,短則氣病,數則煩心,大則病進,上盛則氣高,下盛則氣脹,代則氣衰,細則氣少,濇則心痛,渾渾革至如涌泉,病進而色弊,其去如弦絕,死。」
「夫心藏神,肺藏氣,肝藏血,脾藏肉,腎藏志,而此成形,志意通內連骨髓,而成身形五藏,五藏之道,皆出於經隧以行血氣,血氣不和,百病乃變化而生,是故守經隧焉。」
卓鶴翎聽的有點兒頭昏,心裡叫道:別再唸了,饒了我吧;還好,譚大夫的話鋒轉向:
「於是,老夫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重新思考中西醫學之異同…」
「終於得出一些結論,也不敢確定老夫的想法完全正確…」
「古代中醫前輩沒有這樣嚴謹的解剖知識與工具,中國「死者為大」的傳統觀念也不容許隨便解剖屍體,故這些知識在中國醫學確實是有所欠缺…」
「但西洋來的這些解剖知識是否就完全推翻了中醫累積數千年的經驗與知識? 思考結果卻也未必,古人的研究以實用與臨床為最終目標,譬如本草頗重視的寒熱溫涼,光從藥物的外表是看不出來的,也只有親自去嚐試、或在臨床治療中去體會,才會逐漸認知…」
「譬如處方用藥過於寒涼,沒有加幾味溫顧脾胃的藥,則病人便容易腹瀉不適,未得處方治病之利,已先得其弊…」
「英國醫生威廉•哈維,他根據實驗,證實了動物體內的「血液循環」現象,而他的實驗是如此的嚴謹,幾乎無懈可擊,所以還真無法反駁他…」
「但西洋醫學裡卻看不到「氣」的認知,他的實驗裡說明了「血液循環」是由心臟所推動,然後順著動脈流出,又由靜脈血管回流心臟,但心臟的力量由何而來,卻沒有交待,而這就是中醫對「氣」的認識所在…」
「前一刻,這人是活的,下一刻,這人死了,前一刻後一刻的很短時間內,他的心臟血管並沒有什麼不同,但他人卻是死了,他的心臟不再跳動,血管不再輸送血液,為什麼?」
「就是,活人有「氣」,死人沒了這口「氣」,這就是中醫學的奧妙之處…」
卓鶴翎聽他這樣推論,一時也提不出反駁的話,心想:看來「氣」是有的…
這時卻聽國師邵文海忽然鼓掌說話,兩個人討論醫學十分專心,竟不知他什麼時候進到卓譚兩人的房間,他道:
「精彩,精彩,譚老說得好極了,經絡穴道看不見,但臨床上卻可以體會到,氣血的氣也是看不到,但治病的時候卻可以在活人、病人的身上看到反應…」
「因此,我們一直以為要看到「魂靈」才算它是有的,或要人人都可見才算數,這可能是一個錯誤的要求…」
卓鶴翎反問道:
「如果僅是少數人可以見到,怎能認定它是有的,或許是一些人故弄玄虛、唬人騙人、藉以騙財騙色…」
「或即使他並非有意欺騙,卻是得了幻視、幻聽等錯覺,或他本人有隱性的精神錯亂、不正常,旁人卻不知道,還把他當做是通靈、半仙或宗教領袖,接受他的加持、崇拜的五體投地,百般供養、予取予求…」
國師邵文海點點頭道:
「卓公子頭腦清楚,要通過你這一關可還真不容易,對於經絡穴道、氣血的認識,尚可以臨床治病來證實,但對「魂靈」我們卻是束手無策,不知要訂下什麼標準來判定它的有無?」
「咱們還是先別下結論,明天晚上,老夫已經安排好到鄉下一處道觀看「觀落陰」,瞧它是真的還是騙人?」
卓鶴翎微笑道:
「奇了,怎的邵國師及王爺對「魂靈」這個問題始終是這樣的執著,還真想上窮碧落下黃泉、打破沙鍋,非得把它給搞清楚不可?」
國師邵文海苦笑道:
「邵某是職責所在,必須傾全力去弄懂它,卓公子,你可別笑,將來搞不好跟你有很大的關係?」
卓鶴翎瞪眼道:
「國師,你別嚇唬我,我跟「魂靈」這檔子事有啥關係?」
邵國師未及回答,卻聽到門外一陣吵嚷,然後門上輕敲一聲,便見副統領老魏拖著一個人進入房間,那人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矮矮瘦瘦、猥猥瑣瑣、一副獐頭鼠目的樣子,魏副統領踢了他的屁股一下,他嚎叫一聲倒在地上,才又慢慢的站立起來。
魏副統領向國師邵文海道:
「這傢伙沒長眼睛,居然跑到咱們的房間想偷東西…」
那人哈腰、涎著臉道:
「誤會,誤會,小的是走錯房間,可沒想偷什麼東西…」
國師邵文海道:
「你說你是走錯房間,這事簡單,你也是這客棧的房客嗎?」
「是的,是的…」
「那把掌櫃的叫來認認…」
「不,不,我是來訪人的…」
「你要找那個房間的客人? 我們去問問…」
「不,不,我找錯了客店,我的友人是投宿在別家客棧…」
魏副統領眼睛一瞪,照著他的臉上便是一巴掌,罵道:
「你這龜兒子,還顛三倒四的胡說八道,你再不說實話,可就饒不了你…」
他的手勁極重,那人捂著臉,反嘴道:
「你怎的就打人了,我可沒偷到手,如真偷了你再打我也不遲…」
魏副統領罵道:
「你還敢耍嘴皮子,你真偷到手早就落跑了,我到那裡去找你…」
國師邵文海向魏副統領問道:
「咱們是怎麼處罰扒手的?」
「咱們對付扒手按例是要砍掉一隻手,他用右手偷,就砍他的右手,他用左手偷,就砍掉他的左手…」
別說是那扒手聽得臉色慘白,連卓鶴翎、譚大夫都嚇了一跳,不過好像聽過在西域地區有些部落或族群是有這麼嚴厲的懲罰手段的。
國師邵文海對著那扒手,問道:
「小子,你是用那一隻手偷的?」
那扒手哆哆嗦嗦的答道:
「是右手,不,不,是左手…」
國師邵文海點點頭道:
「右手加左手,不就是兩隻手嗎? 好,砍掉他兩隻手…」
魏副統領應了聲是,「嗆啷!」一聲,手上便閃現出一把亮晃晃的刀來。
那人嚇的直顫抖,哭喪著臉,搶著道:
「不,不,是一隻手…」
國師邵文海又點點頭,一副從善如流、好說話、好商量的樣子,道:
「好,好,就聽你的,就算是一隻手好了,砍掉你的左手,留著右手還可做事…」
「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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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淮南子」(正文•卷十九 修務訓):
「…古者,民茹草飲水,采樹木之實,食蠃蠬之肉。時多疾病毒傷之害,於是神農乃始教民播種五穀,相土地宜,燥濕肥墝高下,嘗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避就。當此之時,一日而遇七十毒…」
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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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哈維
威廉•哈維 (William Harvey)(1578年-1657年) 英國醫生,實驗生理學的創始人之一。
……
他在1628年發表《關於動物心臟與血液運動的解剖研究》(Exercitatio Anatomica de Motu Cordis et Sanguinis in Animalibus),1651年發表《動物的生殖》(De Generatione)等。這些成就對生理學和胚胎學的發展起了很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