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匿名黑函入人罪，偷龍轉鳳得生機

道光22年10月小17日壬辰(1842年11月19日)凌晨子時

另一個人是…竟然是那個最近認識有數面之緣的老者邵文海，這是怎麼一回事，卓鶴翎怔住了。

老者邵文海向卓鶴翎點點頭，道：

「卓公子受驚了…」

然後又轉頭向趙捕頭道：

「沒錯，老夫要的人就是他…」

趙捕頭道：

「有人檢舉這個小子卓鶴翎他專喜歡讀禁書，散播顛覆言論，與幫會聯繫企圖叛亂，這可都犯了朝庭的忌諱，咱們接到密報可不能不管…」

老者邵文海道：

「趙捕頭，你身為這地方的捕頭，有人檢舉自是該執法，這沒錯…」

「但在還沒送大牢前，咱們先商量一下，上面還不知道有這檢舉信，你不說有這麼一封信，誰也不知道…」

他從袖裡拿出一張銀票，道：

「這是老夫的誠意，給你手下每個弟兄各二十兩銀子，剩下的你留著用，大家交個朋友…」

趙捕頭快速的瞄了一眼老者邵文海的銀票，不由震驚了一下，那是多大面額的銀票啊，就是手底下每個捕快、獄卒發完了，還有幾百兩銀子哪，這是多誘人，多讓人動心的數額啊，他想起自己家裡一向省吃儉用，過得可真寒酸，身為捕頭尚且如此，其他弟兄們就甭提了；這麼大的額子做為大家的封口費，確實是夠誘人了。

銀票上打著的是「日昇昌票號」，這是信用卓著的錢莊，錯不了，但這錢拿得拿不得，就頗費思量了。

他遲疑的重新打量了一下老者邵文海，見他明明是個漢人，卻身著胡人衣服，這也不奇怪，現在北京城有多少蒙、藏、回人來北京做生意，甚至有許多洋人傳教士，但趙捕頭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他能爬到今天的地位，可不是混來的。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邵老爺，你與這小子卓鶴翎有什麼關係，需得花這大的精神救他幫他?」

邵文海道：

「老夫與這卓公子非親非故，只是受人之託要救他出來…」

老者邵文海兩眼快速的在房間內上下左右掃視一下，胸有成竹似的道：

「詳細情形就一言難盡了，趙捕頭你這看得懂看不懂?」

他右手拇指與食指圈成一個圓，然後左手掌心向上平舉胸前，將右手那個圓擺在左手心上，趙捕頭一看，臉色轉嚴肅，也以右手兩指圈圓，左手掌心向下平舉胸前，將右手圈比放在左手心之下。

老者邵文海點頭，道了聲「好!」，又以兩手一豎一橫，豎者在上，比了個「上」的手勢，趙捕頭也回比了一豎一橫，豎者在下，代表「下」的手勢。

這是第一步試探，邵文海又問道：

「請教兄弟，進山幾年? 出山幾年? 入門多久?」

趙捕頭正色道：

「進山三年，出山一年，入門九年…」

前面的手勢先是代表日出、日落，即表示日夜，又暗喻：日月「明」，指的是「明朝」，後面的手勢一上一下，代表天與地，即示意為「天地會」之一支；而那些對話，在不相干的人聽到也不過以為是尋常的問答，但這其實是某幫會的「切口」，這「三一九」三個數字即三月十九日，是紀念明朝崇禎皇帝自縊於北京煤山的日子。

即使「手勢」對了，但這「切口」如果答錯，仍非本門兄弟，可能是門內「手勢」外流了；第二步探詢亦已符合，老者邵文海繼續問道：

「再請教兄弟，你燒的是幾炷香?」

趙捕頭道：

「早一炷、晚兩炷，夜裡燒三炷香…」

邵文海道：

「兄弟，你可也有話問我?」

趙捕頭道：

「兄弟，我也請教，你燒的是幾炷香?」

邵文海道：

「老夫燒的是，早一炷、晚兩炷，夜裡燒五炷香…」同時兩手豎掌，掌心向外。

趙捕頭哦了一聲，也兩手豎掌，卻是掌心向內。

這幾句話與手勢表達了門內門外的身份與輩份，趙捕頭不敢再以兄弟相稱，因為幫會講的是「論資排輩、依老賣老」，趙捕頭恭敬道：

「哦，那您是外長老的身份，我失敬了…」

他們分門內長老與門外長老，門外長老雖非本門中人，但有功或有恩於該幫會，遇之亦如同門內長老之受尊敬與禮遇。

老者邵文海點頭道：

「在外邊，你就別拘禮了…」

趙捕頭應了聲「是」，但態度顯然變得敬謹，用手勢暗語交換過訊息，心裡已經有譜，他仍小心道：

「邵長老，你要做的事咱們自是傾全力協助，不過…」

老者邵文海點頭道：

「趙兄弟，你的顧慮老夫省得，大家在外行走，都需要混口飯吃，你的難處我都會考慮到，你那封檢舉密函，且拿出來讓我瞧瞧…」

趙捕頭略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很快拿出來，老者邵文海拿在手上看了看，咦了一聲道：

「這檢舉密函所說不盡真實，說卓公子私讀禁書是真，說他與白蓮教聯繫，密謀叛亂則是誇大不實、聳人聽聞，惡意入人於罪…」

老者邵文海也從懷中拿出一紙信函來，遞給趙捕頭看，趙捕頭一看大驚，他唸道：

「…茲檢舉有一書生左賀麟，私藏禁書，密謀叛亂，意圖顛覆…」

邵文海道：

「你把那密函換成這一份，卓鶴翎改成左賀麟，音同字不同，你跟上面好有個交待，這一回算是捉錯人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趙捕頭道：

「長老心思細密，就照您老的指示做，咱們是照著姓名的字音捉人，事後才發現捉錯人了…」

這是偷龍轉鳳的手法，兩人各將一份真假密函塞入懷中，心照不宣、相視微笑。

老者邵文海道：

「趙兄弟，你是爽快人，來，這銀票你收著，咱們以後還有機會合作發財…」

趙捕頭推辭了一下，不過邵文海還是堅持，他終於收下。

然後他又說了個地址，道：

「這個地址你且記下，趙兄弟你明天帶手下到那兒去搜查，自可搜到一些左賀麟的衣物書籍，當然人是跑了，不過這是讓你對上面有個說法…」

趙捕頭想了想，發現這些操作居然使得這一次的私放人犯，變得很容易交待，於是他放心多了。但他還是問：

「邵老，你帶著這位卓公子怎麼走?」

老者邵文海先看了一下卓鶴翎，然後道：

「我們會儘快離開北京，趙兄弟，你大可放心…」

「還有趙兄弟，你如果有麻煩，可以到這個地方，咱們會幫你解決…」

他低聲的說了一個地方，趙捕頭仔細記下。

卓鶴翎瞧著兩人比「手勢」、說「切口」，覺得這一些動作語言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心中生出好多疑問；聽到此話，不由道：

「哦，要我離開北京?」

老者邵文海道：

「這一回，你不想走也不成了，你知道你留下來要害死多少人嗎?」

打了個哆嗦，卓鶴翎沒話可說，邵文海又拿了一個包袱交給卓鶴翎，道：

「快去把衣服換了，我們馬上走，別再給趙捕頭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