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喜氣洋洋辦婚娶,晴天霹靂風雲變
道光22年10月小15日庚寅(1842年11月17日)辰時初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大早,這間小茅屋便充滿著喜氣,今天是卓鶴翎迎娶王素琴的日子,卓媽媽一臉笑嘻嘻,屋前屋後來來回回的忙著,鄰里街坊的婆婆媽媽們許多人都來幫忙。
大門上、房間門都貼著「喜」字,後面廚房幾個婦人忙著準備湯圓紅棗甜湯、糕餅、甜茶。
卓鶴翎穿好借來的紅色官人服,這是平常庶民一生中僅有新婚那一天可以穿著的,身上斜背彩帶,加上昨天已剪好的頭髮,看來真是帥氣、英俊瀟灑,有如玉樹臨風,他看著鏡子又高興又得意,對著旁邊的金正弼道:
「正弼兄,你覺得如何?」
金正弼笑嘻嘻道:
「鶴翎兄,帥呆了,真格讓小弟我羨慕死啦…」
旁邊一位來幫忙的隔鄰婦人,道:
「這位相公呀,今天是大好日子,什麼「死」呀「死」的亂說話,多不吉利呀…」
金正弼臉一紅望著那婦人,又回頭看著卓鶴翎道:
「對不起,對不起,鶴翎兄,咱們一向隨便慣了,你別放在心上…」
卓鶴翎看那婦人又忙著去了,笑道:
「不介意,不介意,算你是童言無忌,饒你這一回…」
「別說是你,我也一向率性而為,對這種繁文褥節,實在是覺得怪蹩扭的…」
今天「十大寇」來了幾個人,幾個男的準備陪著卓鶴翎去迎娶新娘子,石如蘭也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她看著新郎倌卓鶴翎,悠悠道:
「鶴翎學兄哪,你別再抱怨了,你覺得蹩扭,很多人盼都盼不到呢…」
鍾雄飛這一回甚少說話,是因為已有人先警告過他,大喜日子別亂說話,可是終於也忍不住了,道:
「對嘛,卓鶴翎你是何德何能娶了個富家千金,還要嫌東嫌西的,婚後叫素琴好好管管你…」
石如蘭笑道:
「雄飛學長,你是羨慕還是嫉妬? 你自己倒是真該有人管一管喲…」
鍾雄飛笑道:
「別人要管我,門都沒有,如蘭我讓你管,你可願意?」
石如蘭也已上了粧,看不出她是否臉紅,她呸了一聲,道:
「你別臭美了,你還是去找你表妹吧…」
鍾雄飛苦著臉道:
「我那表妹已經是死會了,我只好找你了…」
石如蘭哼了一聲道:
「把我石姑娘排在第二順位,你就把我看得那麼沒行情呀…」
今天日子特別,大家講話就不像平日拘謹了,田新友在旁邊看著兩人鬥嘴,忽然想起什麼,道:
「怎沒看到嚴珍珠…」
石如蘭道:
「珍珠去新娘子素琴姐那邊幫忙…」
田新友又道:
「那你怎的沒去那邊?」
石如蘭露出了幾分不悅,道:
「王夫人及媒人婆嫌我屬虎,不准我去,什麼時代了,還看生肖辦事…」
鍾雄飛笑道:
「還是鶴翎兄及卓伯母心胸寬大,他們才不在乎你屬不屬虎…」
「看你平時文文靜靜的不說話,可今天講起話來就有點母老虎的味兒…」
石如蘭怒睜杏眼,道:
「你敢說我是母老虎…」
卓鶴翎看著幾人說話,怕又要擦槍走火了,趕忙道:
「如蘭,你別生氣,雄飛,你也別鬧了,你們聽我說…」
「鶴翎在這兒先謝謝你們了,這一陣子受你們幫忙太多了…」
「我一向不太會管錢,加上家母標來的會錢又碰上了扒手,差點兒我就結不成婚了,是你們幫我張羅,讓我過了這一關…」
金正弼叫道:
「要謝,你就先謝如蘭學妹,她湊的額子最大,難得她出了大力,大家都是窮學生力氣有限…」
卓鶴翎先對著金正弼、鍾雄飛、田新友幾人鄭而重之的一鞠躬,又轉向石如蘭行了一禮道:
「如蘭,謝你了,你幫了我大忙,我不知你恁多銀子是怎麼湊來的,鶴翎會記在心上,「謝」之一字就不多說了…」
石如蘭道:
「鶴翎兄,你就別再說了,你的難處就是我們的難處,大家怎捨得看你一人愁眉苦臉的…」
鍾雄飛斜睨她笑笑說:
「你別說大家捨得捨不得,你單說你捨不得就好了,別把大家扯進去…」
大家笑起來,石如蘭微瞋瞪他一眼,找不出什麼話答腔,悻悻然嘟著嘴不再說話。
金正弼道:
「別再說了,誰叫我們是「十大寇」,我們不幫鶴翎,誰幫?」
外面有人在喊了:
「新郎倌,準備好了沒?」
「可以出來上馬了,這匹馬是借來的,要早點還給人家…」
卓媽媽也進來了,滿臉歡喜的看著穿著一身新郎倌衣服的卓鶴翎,道:
「鶴翎,該出發了,到王員外家還有一段路,別誤了時辰,那些鑼鼓隊、新娘轎子都在等你…」
卓鶴翎點點頭,握了一下母親的手,然後帶著金正弼、鍾雄飛、田新友等人走出家門,外面「劈劈啪啪」的響起了炮竹聲,他慢慢的跨上那匹結著紅色彩球的馬兒。
距離這個貧民區數里外的王家就不同了,房子大、氣派,光家僕、婢女就好多人,王員外夫人穿戴得珠光寶氣、一身喜氣,滿臉笑容,幾個親戚圍著她道:「恭禧,恭禧…」
最樂的就是王小少爺了,屋前屋後跑來跑去,一下子又跑到姐的房間,看著正在粧扮的素琴,嚷著:
「姐,你好漂亮喲,卓老師什麼時候到,怎的還不來?」
王素琴已經著好鳳冠霞披、紅袍寬裙,身子覺得有幾分笨重,不太敢動,但嘴巴還可說話:
「阿貴,又不是你成親,你急個什麼勁?」
小少爺王文貴裂嘴傻乎乎笑著:
「姐,明兒個,我也要成親…」
「那你要娶誰當新娘子呀?」
「我要小玉當我的新娘子,她很可愛…不,不,還是隔壁的阿芯姐好,她會照顧我…」
王素琴與嚴珍珠及幫忙化粧的姐妹、婢女們忍俊不住都笑起來。
小少爺王文貴一本正經的對著嚴珍珠道:
「珍珠姐,你可知道新郎倌是誰嗎?」
不待答話,他接著又說:
「他就是我姐夫,他就是我們學堂的卓老師,以後我要他每天講故事給我聽,還要每天變一隻鴿子給我…」
大家又笑了,他精力充沛、興高采烈、無處發洩,一溜煙又跑出去了,碰到了親戚帶來的小朋友,都還要再吹噓一次他的姐夫就是那個會變把戲的卓老師。
「他可真是天真哪…」
「這個年紀沒煩惱,是最快樂的時候了…」
嚴珍珠轉過頭,盯著王素琴左瞧右瞧的,然後笑著道:
「素琴呀,你可真美,難怪鶴翎迷死你了…」
王素琴道:
「珍珠姐,你要說真話喔,我心裡實在有些兒不太踏實呢,我可一點兒經驗也沒有…」
嚴珍珠笑著道:
「你別說笑了,大姑娘上花轎,都是第一回,誰有經驗? 那不是笑話嗎?」
整個王家,就數王員外最不高興了,垮著一張臉坐在書房發呆,雖然他也著好新衣裳等著,但打心裡就是樂不起來,對未來的女婿卓鶴翎,他一點也不喜歡,除了長得一表人才外,可以說一無可取,論錢財沒錢財,論家世沒家世,母子兩人相依為命,聽說還是人家的側室,而卓鶴翎對科舉又不怎麼熱衷,將來會有什麼前途?
門不當戶不對,他怎能跟我王家匹配呢? 要將自小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交給這樣的女婿,真是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可偏就是素琴喜歡,夫人又替女兒幫腔,他挨不過長期冷戰,才很勉強的答應了這門親事。
員外夫人一身珠光寶氣,坐在客廳指揮若定,一下叫著管家、一下呼著家僕、婢女做事,把大家都忙翻了,然後轉過頭又與幾個親友婦道人家談著話,那些婦人很會察言觀色,道:
「夫人哪,恭喜了,聽說你那女婿長得一表人才,人品好、學問好,將來總有出頭的一天…」
「長得很將才是真的,出頭不出頭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考上了秀才就停下來,當個什麼教書先生,做孩子王,還當得挺高興的,素琴的爹就嫌他這一點…」
「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自顧自就好了,倒是夫人哪,你今天穿得可真漂亮…」
「待會,搞不好新郎倌眼花了,把夫人您當新娘子了…」
騙死人不賠錢,王員外夫人心花怒放,道:
「我有那麼美嗎? 人老囉,怎比得當年…」
你一言我一語的瞎說,反正逗樂鬧笑,平時難得像今天這麼輕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算時間迎娶的新郎倌也該到了,怎的還沒到呢? 已經有人心中在嘀咕了…
時辰都是早就排定的,不容誤了良辰吉時,卓家到王家並不遠,怎麼走都應該到了,王夫人心中有一絲兒不安,叫著:
「坤德,坤德,你去前面看看,怎的到現在還沒到?」
老管家張坤德應了好,加快腳步去了,大家又忙著談話,但一刻鐘時間過去了,張坤德也沒回來。
若不是今天是好日子,王夫人可就要罵出口了,她耐著性子,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坤德這奴才可真老不中用了,連這等事也辦不好…」
旁邊站著的是他的親弟弟禎祥,今天特地來參加甥女的婚事,他在錢莊當帳房,腦筋較清楚,道:
「阿姐,你別急,怕是什麼事躭擱了,我去瞧瞧…」
說話間,管家張坤德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嚷著:
「不好了,不好了,姑爺他們被官差攔下來,一群官差,不知是那個衙門的官差…」
這時王員外也從書房走出來,問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
張坤德心一急,講話更不清楚了:
「老奴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官差攔下了卓公子,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懂,我先跑回來…」
「反正,卓公子被那群官差攔下來…」
今天是辦喜的日子,什麼事情這麼重要,就是有什麼事不能稍緩幾天嗎? 這不是找人晦氣? 大家議論紛紛。
王員外看管家張坤德辦不了事,他向著小舅子禎祥道:
「禎祥你走一趟,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