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記(02)

二、千呼萬喚始出來,何去何從一塾師

道光22年9月大20日 乙丑(1842年10月23日)午時

王員外家的老管家張坤德是個老實人,年紀比阿福只大幾歲,正牽著王家的小少爺走回家,在半路上被阿福與邵文海碰上了。

「坤德啊,我正要找你呢!」

張坤德遇見了阿福,可高興了,張開那掉了門牙的嘴呵呵的笑著:

「你找我作啥? 我帶著小少爺正要回家,他剛放學了,還捨不得回家呢…」

那王員外的小少爺看來不滿十歲的樣子,一副聰明活潑樣,嘴巴翹起老高,嘟噥著:

「今天老師講「孔明借東風」的故事,好有趣喲,還沒講完就下課了,明天還要接著講…」

阿福看著老管家張坤德問道:

「他們上課不講四書五經,講什麼「孔明借東風」?」

老管家張坤德呵呵的笑:

「卓老師講故事可精采了,別說小朋友愛聽,我站在窗外都聽得津津有味呢,卓老師講課比天橋說書的還有趣…」

「他講課小朋友都喜歡,他不像其他的先生,只叫小朋友死背書,不會背的就打手心…」

那位小少爺笑嘻嘻道:

「卓老師要跟我姐成親,卓老師以後就是我的姐夫,我要叫他天天講故事給我聽…」

阿福捏捏他的腮幫子,道:

「那你可樂了…」小少爺笑瞇瞇的點點頭。

阿福回頭對邵文海道:

「卓鶴翎就是坤德說的卓老師,他在私塾裡當教書先生…」

阿福又向老管家張坤德問道:

「坤德兄,上回聽你說卓老師要與你家大小姐成親,現在怎樣了?」

「我家夫人與媒人婆已經找先生把日子選定了,就在下個月十五號…」

「卓老師是個窮教書匠,王員外怎麼看?」

「我看得出王老爺心裡很不高興,就是頂不過王小姐哭哭啼啼的,王夫人又幫著小姐說話,他才勉強答應這門親事…」

「我們任老爺不是說他們八字不太合嗎? 我家老爺任鐵樵是出了名的鐵口直斷,怎麼你們不信了?」

「我們沒不信哪,可我們家王小姐堅持呀,王員外拗不過他們母女倆,只好讓步了…」

「沒照任大相師的指示,所以選日子也不好意思找你們任老爺了…」

阿福指了指邵文海向張坤德管家道:

「這位邵先生是任老爺的師弟,想找你們未來的姑爺說話,你能否帶他去找卓老師…」

「找我們的準姑爺作啥? 邵先生是好人還是壞人哪?」

這話有點傷人,老管家張坤德是有些兒白目,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邵文海,總覺這邵先生明明是個漢人,卻穿著漢不漢、胡不胡的,實在是有點兒不順眼。

邵文海微笑道:

「我想讓這位卓老師賺一筆錢,不知這卓老師對發財有沒有興趣?」

老管家張坤德瞪大了眼睛,問道:

「真的嗎? 那卓老師學問好、人品好,什麼都不缺,就是缺錢哪…這位邵先生啊,你真的可以讓卓公子發財嗎?」

邵文海見這一招奏效,心中暗喜,笑道:

「自是真的,正是有人看上他的學問好,才要給他一個發財的機會,如果他沒有意思,就只好找其他的秀才、舉人了…」

「別,別,這機會還是先留給卓公子吧,小人儘快去約卓老師來見你就是…」

**********

道光22年9月大21日 丙寅(1842年10月24日)未時

卓公子,卓鶴翎長的可真斯文,一臉書卷氣,當他風度翩翩的出現在「四海居」客棧的後進廂房時,邵文海初見即心生好感,暗暗喝采,忖道:真乃濁世之佳公子,難怪那王家千金非此君莫嫁。

卓公子向邵文海拱手行禮,禮貌問道:

「我聽管家坤德伯說邵老爺找我,我就是卓鶴翎,不知有何貴事我能效勞的?」

邵文海笑笑道:

「呵呵,你就是卓公子、卓老師呀,幸會,幸會,老夫聽說你在私塾講課,比天橋說書的還精彩,小朋友、學生都愛聽你講故事…」

卓公子道:

「哄哄小朋友嘛,不讓他們失了讀書的胃口,讓你老見笑,見笑…」

心中道:難不成這位邵老爺想開個私塾或學堂的,在物色一個教書先生?

邵文海繼續道:

「老夫受託想以高薪聘請卓公子到敝地去做事,不知卓公子可有意願?」

卓鶴翎狐疑道:

「高薪? 貴寶地又是在那裡?」

他總覺這位邵老爺講話如此開門見山,顯得有些突兀,但看樣子又不是開玩笑,真是弄得一肚子霧水。

邵文海微笑道:

「敝地是遠一點,但薪酬可以商量,一定讓卓公子滿意…」

卓鶴翎不再說話,只是盯著他看;邵文海慢慢道:

「一年給你五百兩銀子,卓公子你意下如何?」

卓鶴翎睜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相信的瞪著看邵文海,聲音沙啞問道:

「邵老,你是說真的還是講講玩笑話?」

卓鶴翎知道,即使大清朝的一品官員,目前的年俸也不過是一百八十兩銀子,所以他真的打死也不相信。

「老夫還可以先付你一筆安家費也是五百兩銀子,讓公子的家人能夠安心生活,你好跟我們去寧夏銀川。」

寧夏銀川那可真是遠,卓鶴翎念頭還沒轉完…

這位邵老先生拿出一張銀票,在卓鶴翎面前亮一下,卓鶴翎眼尖看到了,沒錯,票面是五百兩。

「只要卓公子點個頭,這五百兩銀票就是你的,你立馬可以拿去花用。」

卓鶴翎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可從沒看過這麼大額的銀票,心中噗噗地跳著,自忖:從北京去寧夏銀川確實是遠了些,但這也不值得五百兩銀子做安家費,加上年薪五百兩,不就一千兩了,再怎麼說,也不應該超過朝庭一品官員的薪俸吧,但怎麼看這邵老爺可都不像是在鬧玩笑,這就奇怪了。

「請教邵老爺,卓某不才不過是一介書生,也算是一名秀才,但我有什麼可以效勞,值得你出如此高價聘請?」

「現在整個北京城內有多少賦閒的秀才、舉人,隨便找一個都比我強,怎值得你花恁多銀子?」

邵文海搖搖頭道:

「他們都不行,就只有你值得這個價碼…」

「邵老請說清楚,鶴翎洗耳恭聽…」

邵文海從懷中取出那張生辰八字的命單,遞給卓鶴翎,問道:

「卓公子,你的生辰可是如此?」

卓鶴翎拿來瞧了瞧,點頭道:

「沒錯,晚生正是這個時間出生的,可是找我做事跟這生辰有啥關係?」

「只要這生辰無誤,那麼我們要找的就是你,卓公子,你想全北京還會有誰是這個生辰八字的?」

「這我怎知道?怕是沒了吧…」

「老夫猜,別說北京了,只怕整個大清國三億多人口除了你,就沒別人了…」

「所以囉,我們找的就是你,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別人要想拿這樣的薪俸,門都沒有…」

「邵老爺,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卓公子,老夫問你,你可相信八字算命這一套?」

卓鶴翎搖搖頭,道:

「晚生絕不相信,論語上不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嗎?」

邵文海道:

「你不相信沒關係,只要卓公子的八字對了就可以,那位李大首領指定要找這樣八字的人去輔佐他…」

「李大首領是誰呀?」

「在寧夏銀川住著幾個部落,他們的大首領姓李,年紀八十好多快九十了,他十分相信八字命理,就是他出高價要聘請你去幫他做事?」

「卓某僅是一名秀才,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有多少斤兩,晚生自己十分清楚,怎值得他出這樣的高價來找我? 我又能為他做啥?」

邵文海笑道:

「你管那麼多? 反正,你去了,到時候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年俸加上安家銀子共一千兩銀子先拿到手落袋為安,一年時間到了,明年再拿他五百兩銀子,這錢多好賺,反正公子你不會吃虧就是了…」

卓鶴翎搖頭道:

「這種半吊子做事法,可不是我做事的風格,不問清楚做些什麼事,晚生是不會貪這一筆銀子的,銀子拿到手,到時候發現做不來就不好了。」

邵文海道:

「你別固執了,你在私塾做教書先生,一年能拿多少錢,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難道卓公子你不缺錢使?」

才怪,我不缺錢,誰缺錢? 不過這事總透著幾分古怪;卓鶴翎仍是搖頭道:

「我還是不答應,晚生下個月十五就要成親了,我卓某人瘋了,跟你跑那麼遠到寧夏去…」

邵文海道:

「你要成親為什麼選這樣的日子,今年沒立春是個孤鸞年,卓公子,你又是二十九歲,一般說逢九不吉,都不是好兆頭,為什麼不緩一緩,反正明年快到了,只剩沒幾個月…」

卓鶴翎苦笑道:

「我是新知識的讀書人,那裡會信什麼孤鸞年、逢九不吉這一套,現在我們是擇日不如撞日了,所以媒人婆就隨便幫我們選一個過得去的日子…」

「我與我那新娘子認識兩年多,一路走來是一波三折、風波不斷,趁著泰山大人還沒反悔,趕快成親,不然夜長夢多,怕又生變…」

邵文海同情道:

「喔,公子,你的婚事這麼麻煩呀,但如果能有大把銀子進了你的口袋,公子你的岳父大人是不是會對你另眼相看?」

那倒是,這個未來的岳父就是勢利眼,心中想的不是銀子,就是什麼功名,偏偏自己一介窮書生,又對仕途這條路一點興趣也沒有,想歸想,卓鶴翎仍是態度堅決,道:

「邵老,你還是沒把那位李大首領要我去做啥講清楚說明白,我可不會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們新婚夫婦去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做什麼? 瘋了不是?」

邵文海道:

「李大首領會給卓公子你個一官半職好幫他做事,就是這麼簡單…」

「不通,不通,一官半職那值得恁多薪酬,這比大清朝庭的一品官員還多的多,且若要一官半職我早就好好去考個功名了,我就是不喜歡,才沒走上仕途這條路…」

「這也是我那岳父大人對晚生最不滿意的地方,我豈有可能跑那麼遠去給一個什麼部落的大首領做事,聽他差遣…」

這麼大金額的銀子,難道還打不動他,這卓鶴翎可真是像任鐵樵師兄說的:「傷官偏印」不循常軌、偏鋒取勝,這麼大的薪俸,別人半夜跪著、打破頭都跑來了,他居然毫不心動,真是個怪人? 邵文海想著…

「八成這位李大首領要我做的事,晚生既沒興趣,也做不來,俗話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卓某無功不敢受祿,只好敬謝不敏了…」

卓鶴翎禮貌地告辭;邵文海目送著他走出房門,低頭沉思了一下,兩手一擊掌,便有一個隨扈出現,躬身行禮,邵文海指示道:

「去把副統領請來。」

副統領姓魏是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他先向邵文海行了禮,邵文海道:

「你先調幾個人盯住這位卓公子,別讓他發現,他的行蹤你要完全掌握住,但別驚嚇到他。」

魏副統領應了聲是,出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又回來,向邵文海恭敬道:

「稟告國師大人,卑職已經安排好八個人輪班綴著他,他就是插翅也飛不出咱們的手掌心,這些手下每天會向大人報告他的情況。」

「這八個人都是漢人,有男有女,輪著盯住他,即使照了面也不會讓他生疑。」

國師邵文海點頭道:

「交待手下人還要保護他的安全,別讓他有丁點兒損傷。」

「他就是我們從西域找到中原,找了三年多的正主子,絕對要盯好,別搞砸了,再要找這麼一個八字的人可就難了…」

「想辦法打聽一下,他的出身、他的性情、他生活上所有的細節我都要知道。」

「如果八個人不夠用,可以再加派人手,這是目前第一任務,我們不惜人力物力,務必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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