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趨吉避凶知進退，命學之用大矣哉

道光十三年十月一日戊戌日午時

陝西、西安的一家回館

中午時分，曾二掌櫃引著劉玉書、丁帳房、朱進勇三人走進一家「回館」，西安除了漢人外，可以看到頗多的回人，劉玉書一向隨和，對吃不太挑剔，但聞到一陣陣傳來烤牛羊肉的香味，那味道看來已經挑逗起大家的胃口。

進到後面廂房，見一名老者已在裡面等待，看到劉玉書、丁帳房等，他也站起身，這一下便顯得人高馬大，雖是鶴髮童顏，卻是精神矍鑠、两眼有神。不待曾二掌櫃介紹，劉玉書已先踏前，拱手道：

「您想必是大掌櫃秦老爹吧，晚輩玉書代何老爺與李總管向你問安…」

老者笑著道：

「多謝他們了，他們身子可好?你什麼時候回去見到了何老爺與李大總管，也幫我致上問候之意…」

「老夫便是秦嘯風，忝居陝西、西安錢莊分號的大掌櫃，倒是你玉書年少能幹、勇敢有為，你人沒到，你的事蹟我已聽到不少，敢做敢為，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劉玉書想到他應是指自己向老知府討債的事，臉一紅道：

「玉書初生之犢、少不更事，讓秦老爹見笑了…」

老者秦嘯風道：

「不，不，你的作法幫六福記收回好幾筆欠帳，可讓我們一干老錢莊、老當舖的人要反省反省了…」

劉玉書嚅嚅道：

「秦老爹，別這麼說…」

丁帳房也過來打招呼，這時鍾二掌櫃、王保德也匆匆進來，鍾二掌櫃道：

「失禮，失禮，我兩人連著幾天趕夜路，今早補眠睡過了頭…」

大掌櫃–老者秦嘯風微笑道：

「別急，別急，我們還等一個人…」

曾二掌櫃疑道：

「哦，是什麼人呢?」

秦老爹道：

「不干你的事，這是我另外約來的，沒關係，我們先上菜，再一邊聊…」

一下子，店小二便送上ㄧ大盤羊肉烙膜、ㄧ大籠手抓羊肉，引得大家食指大動，秦老爹道：

「咱們先吃，玉書、丁帳房你請用，別客氣，這是本地著名的料理…」

大家再也不客氣的動手吃起來，顯然色香味俱佳，大家都顧不得燙口了。

丁帳房向大掌櫃秦嘯風問道：

「秦老爹，看您龍馬精神毫不輸給年輕小伙子，丁某冒昧，請教您貴庚了?」

秦老爹笑道：

「老夫今年剛好七十，身體尚稱粗健…」

大家咋舌，在平均年齡不到五十的年代，秦老爹七十歲仍然執掌一家錢莊，確屬不易，丁帳房又問：

「人生七十古來稀，看您老兀自健碩，這可羡煞丁某人了…」

「秦老爹，您的年紀比何老爺子、李總管都大，還擔當西安分號的大掌櫃日理萬機，瞧您還挺精神的，你的身子是怎生保養的?」

秦嘯風笑嘻嘻道：

「沒什麼，沒什麼，也不過是凡事看開一些，曠達一點，少計較，心無罣礙自然吃得下、睡得好，身體自然就好了，西安分號的許多業務都靠曾掌櫃打理…」

大家點點頭，曾二掌櫃則謙虛道：

「不敢當，不敢當，我年紀輕理應多做一些事，大局仍由大掌櫃照看…」

丁帳房又道：

「了不起，了不起，看開一些、曠達一點，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秦老爹道：

「確實如此，那是老夫年輕時從八字命學悟出來的…」

大家驚訝道：

「秦老爹，您學過八字? 您也信這一套?」

大掌櫃秦嘯風道：

「老夫三十五、六歲時曾經好幾年賦閒，找到事做又事事不順、做不多久便又離職…好長一段時間落魄街上、無所事事…」

「一日百無聊賴，在街上閒逛，卻碰上一個算命先生，拉著我要幫我算命…」

「那時的我，年輕氣盛，沒好氣的對那算命先生說：你都看不出我身上沒有幾文錢了，吃了這一頓，還不知道下一頓在那，居然還要跟我算命，你這不是看走了眼嗎?…」

「沒想到，那算命先生毫不生氣，道：年輕人，沒關係我先請你吃一頓，咱們聊聊，我就賭我的一雙眼睛，瞧瞧有沒有看走眼…」

「那時的我可謂窮極無聊，居然被這算命先生的奇特行逕引起了好奇心，心想反正我身上也沒什麼好損失的，於是吃了他一頓，然後他幫我排八字算起命來…」

大家聽得有趣，尤其是劉玉書更是瞪大眼珠子、豎起耳朵注意的聽，心想：今早才聽到鍾、曾兩位掌櫃提出反對算命卜卦的說法，現在倒要看看秦大掌櫃又有什麼新的見解。

「那算命先生居然告訴我說，等過了什麼節氣，我馬上會遇上貴人，可以柳暗花明、慢慢走出一片天…」

「我秦某人那時候那裡信這些，對他說：反正等到節氣也沒幾天，到時看看如果你說的不準，你這頓飯算是白請我吃…」

「如果你說的準，我回頭來跟你磕頭拜師，求你收我這麼一個徒弟，並且奉上拜師禮，如果你算對了，我也該付得起這筆學費才是，要跟你好好學幾年命理…」

「一方面表示我心服口服，一方面也顯得這八字命理確有它的道理，值得我磕頭來學…」

「那算命先生說：那你是輸定了，不過你不是吃我們這行飯的命，你要學八字命理，我歡迎的很…」

「只是你到時已經忙得沒有時間學了，這門學問能多一個像你這麼聰明的人來學，未嘗不是好事一樁…」

「沒想到，過了才幾天，居然有一個客棧的掌櫃介紹我認識現在的何老爺子，他年輕我幾歲，那時他可帥氣的緊，他想在西安地面找一個「地陪」，能帶著他認識西安的環境、風土民情…」

「有吃、有喝、有錢拿，我可真高興的帶著他大街小巷的跑，與各色人種打交道，特別是回族人…」

「不想何老爺子並不是光逛著玩的，他居然這樣就看出了商機，這眼光我再學一輩子也學不會…」

「沒多久，他租賃了一處官道旁交通好的房子，就辦起生意來，何老爺子真是天生做生意的好手…」

「他把中原的許多貨交給回人的駱駝商隊，賣往阿拉伯、波斯，又從那邊買來波斯地毯、香料、藥材等賣到北京去…」

「我一向也自詡聰明，可是看到他左手來、右手去都能大賺其錢，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嘆弗如，於是從此死心塌地跟著何老爺做事…」

「隔了幾個月，何老爺對我說，他要回京城去，西安的事要交給我負責…」

「他說，他看人不會差，而幾個月下來，他的生意手法我心中也該有些譜了，並先支了我半年的薪水…」

「我喜出望外，然後想起算命先生的話，便心甘情願、乖乖的去找他磕頭，並有時間就去向他學八字命理、面相等…」

「才慢慢發現人的命運確有脈胳可尋，一個人知命、認命很重要，如果稍處逆境即暴躁不安、逞強、魯莽的做出非分之舉，那可能一生便真的完了…」

「又想到前幾年賦閒到心頭發慌、煩躁、有時不免想挺而走險、有時想自暴自棄…」

「等到學了命理，才想到如果早知命運就是如此，則那些焦慮不安的負面情緒其實是多餘的，反過來如能善用人生中的那一段空檔，靜下心來多讀一些書，應該可以多學到好多好多東西…」

「此後老夫才領悟到人應該如何的隨緣、安份，即使生命中有些什麼不順，也該淡然、泰然的去面對，慢慢等到時機轉向有利於我，再順勢而為、借力使力、一展長才…」

大家恍然大悟，原來命理八字也不只是算算「妻財子祿、富貴窮通」那麼簡單敷淺，有心的話是可以從中領悟到一些道理，好好參考運用在人生道路上；鍾、曾二位掌櫃及劉玉書、丁帳房都點點頭認同。

「過了幾年，何老爺子在西安又辦起六福記錢莊分號，自是仍由我秦某當起大掌櫃，幾年下來何老爺對我可是放心的很…」

「就這樣秦某人的中年運才有了轉機，也才敢結婚生子、有本事買屋置產…」

「那位命理老師說老夫婚晚子遲，目前看來是講的一點也不差，還說我老運較好，似乎也說對了…」

「學過命理八字後，就不覺會反省俯瞰過往的一生，或去思考一個人尚未到來的中、老年，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種觀念與看法，秦某稱它為「透視生命的遠見」…」

「你也不一定要算命算的多準、多嚇人去賺開口飯，僅用這種遠見來過你的人生便已受益匪淺了…」

「知道命理後，為了迎接老運，老夫生活坐息都照規矩來，不敢熬夜、不敢暴飲暴食，做起事也不想行險儌倖，寧走十步穩，不走一步險，凡事一步一步來…」

「甚至看到許多人，才上了年紀便已腰痠背痛、駝背跛行、稍一不慎就跌倒、斷手折腳，老夫就去學拳，鍛練腰腳下盤之力，減少跌倒受傷的可能…」

「否則，年老好運到了真賺了錢，卻病痛纏身、每天愁眉苦臉、拄著枴杖走路、要人攙、要人扶，甚至大小便不能隨心，這怎能算是老運好呢…」

大家聽得不禁不寒而慄，許多老年人不就是這樣嗎? 命短固然可悲，命長卻不健康也不是什麼好事，無論自已受苦、或拖累家人也都是人生的遺憾。

這個「透視生命的遠見」不一定要做什麼算命卜卦，有許多事其實是可以預見的，但不點破，則許多人永遠也想不到或不敢去想。

這是一個新觀念，讓大伙兒耳目一新，大家心有所感，再也沒有人提出反對命理的話來，正在咀嚼秦老爹的話時，店小二開門進來，大掌櫃秦老爹看到後面跟著的人，便站起來，笑著道：

「佟師弟，你來慢了，你可餓壞了吧…」

劉玉書看那人，年紀似乎較秦老爹少了許多，但一付歷經滄桑、皺紋滿臉的模樣，顯示他人生經歷豐富，可能也吃過不少苦頭。

大掌櫃秦嘯風向大伙兒介紹道：

「這位佟敬安是我學命理時的師弟，他可是專心踏實的跟老師學，不像我分心於錢莊事務…」

「現在他已是名相師了，老夫則此道不彈已久，畢竟錢莊生意是太忙了，命理學我早就荒疏了，只剩下一些觀念與想法…」

「幾十年下來，佟師弟的道行已經是老夫所望塵莫及了…」

「月前，佟師弟來訪我，我跟他提及玉書的事，他竟然有興趣，聽到玉書要到西安來，他一定要我到時通知他，他要來見見玉書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