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縱是有錢能買命，須知無藥可療貧
這家茶館在北京不算最好，也並不豪華，卻是十分雅緻，牆上掛著一些名人書畫，座上也多是文人墨客在飲茶下棋、閒聊古今；六福記錢莊的李總管，領著一位身材苖條、風姿綽約的少婦走進茶樓，後面還跟著身材微胖、走路微喘的江西分號的呂掌櫃，三人登登登的走上茶館二樓。
這位少婦年紀約二十五、六，面貌姣好、氣質嫻靜不俗，穿戴毫不華奢，但卻淡素合身，令人久看不厭，而舉手投足之間甚為自然優雅，眼波流轉便把整個茶館的茶客、小廝、櫃檯掌櫃等皆觀察一遍，顯見她內歛聰明、才智過人，絕非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尋常婦女可比；她正是六福記錢莊何家的少奶奶。
他們已經過指點，因此毫不遲疑便直接走向二樓最後進的房間，茶樓隔音不算太好，依稀聽到房間傳來一中年人的聲音：
「任大師之意，是家父的病情還有生機?」
然後傳出一老者的聲音，自信而威嚴，道：
「洪老闆，你請放心，令尊的貴人在東南方，往這方向尋找良醫便沒錯，老夫推斷，十日之內便可尋到這位良醫；服他的藥後令尊的病情可望漸有起色，到了清明前後，便可痊好。」
「洪老闆，你真是孝子，可敬可佩，我任某人承諾你一句話，若是到了清明，令尊大人還不能起床行走，你可以到我家來，砸了任某人的招牌…」
說得如此斬釘截鐵，離清明尚有多日，結果如何自是無法得知，但三人雖事不關己，心中卻不禁生出了幾分的信服。
「感謝，感謝，到時我再拜訪大師，大禮道謝…」
門打開，一位商賈模樣的中年人走出來，與三人擦身而過，三人看著他下樓而去。
李總管先進去與任大相師說了幾句，再出來請另兩位走進房，少奶奶與呂掌櫃這時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位馳名多年、號稱天下第一的名相師。
任鐵樵先生，年紀已過六旬，兩鬢飛白，頦下一撮山羊鬍子，身材清瘦、目光炯炯、銳利如刀，那雙眼睛利害的像可以看透人心似的，不免讓面對之人心生敬畏；只見他左手輕搖一把紙摺扇子，一幅瀟灑出塵、風度翩翩的模樣，真像是傳說中的神仙人物。
李總管簡單介紹過兩人與任相師寒暄拜年後，六福記錢莊的何家少奶奶輕聲道：
「我家老爺曾經推崇任伯父的八字推命，為當今首屈一指…但越是神準越是教我一家人惶惑不安，希望任伯父能指點迷津，保我夫婿平安。」
不待任鐵樵答話，李總管從少奶奶手中接過銀票，攤在桌上，笑笑道：
「這裡是十張銀票，合計是五百兩黃金，是黃金不是銀子，請任大師笑納。」
饒是任大相師年紀不小，本已是見多識廣、歷經風霜的人了，看到桌上平放的十張銀票，也不禁心跳加速、怔忡直視良久，才對著六福記錢莊的三個人說道：
「五百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
「老夫與你們的老東家何老爺相識幾十年，實在不必這麼見外…」
李總管怕他說出推託之辭，先搶著道：
「這正是老東家的誠意，並且言明這五百兩黃金只是前金，只望任大師使出神仙手段，讓我家少爺平安度過今年，明年開春還要奉上後謝，也是黃金五百兩，以表老爺一家的感激之情。」
任鐵樵聞之心動不已，嘴巴不免客氣幾句：
「何老爺盛情，任某受之有愧。」
「我們都知道大師的神算，三十年前批的流年，只批到少爺三十歲，這其中必有深意…」
任鐵樵點點頭道：
「確實如此，貴少爺今年三十一，正是大劫之年，三十年前批到這裡，老夫實在也批不下去了，只好停筆三嘆…只希望是老夫學問不精、功夫尚未到家，推算或許有失漏之處，而貴少爺福大命大、吉人天相，可以逢凶化吉…」
「…推算或許有失漏之處…」乃是自謙之詞，絃外之音不言可喻，少奶奶是聰明人，不禁紅了眼眶，流下幾滴清淚，但畢竟是官家之後，可以讓人看出家教薰陶之功，她的行止都能顧全大體，很快就收起悲傷的情緒，絕無失態；李總管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讚許，轉頭又向任鐵樵道：
「久聞大師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智深似海，解鈴還須繫鈴人，請大師就老實告訴我們，到底有沒有什麼術法，可以消災解厄、轉禍為福，幫我家少爺度過這一年?」
李總管年紀雖大，又有幾分駝背，但江湖老到，不願再繞圈子讓大家多受心理折磨；但如此開門見山的提問，倒教任鐵樵有點難以招架，任大師嚅嚅道：
「這種秘密術法倒是有的，但施行起來必須多方配合，這裡恐怕一時難以說清楚…」
三人聽了此話，不禁為之精神一振，李總管、及江西分號呂掌櫃迭聲道：
「請說，請說，我們洗耳恭聽…」
任大相師道：
「這等術法乃是星相五術中的最高秘法，尋常的江湖術士，絕計是未曾聽聞，老夫早年雖經異人傳授，但也曾經立下毒誓，不得輕易使用秘法，否則個人恐有不測之災…」
三人屏息不敢打斷任相師的話語，任鐵樵拂髯掃視了三人一眼，緩緩道：
「這術法實施起來，也必須天時、地利、人和種種條件配合才能成功，而且無論成與不成，與聞之人將來都不得聲張，如果有人洩漏片言隻字，則千夫所指，我輩將被看成妖孽之流，難以立足，而洩秘之人，也將應了毒誓，慘遭奇禍。」
三人瞭解的點點頭，卻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心中忐忑，任鐵樵慎重道：
「法不傳六耳，我只能對你們中的一人講述此秘法，如何施行也由他權衡酙酌與老夫配合，以後也只由他與任某人討論聯繫；此刻就請你們三人自行決定要由何人出面。」
三人互相對看，一時委決不下，任相師啜了一口茶，打量著三人道：
「事關重大，你們且慢慢商量，老夫稍待無妨…」
李總管微咳一聲，問道：
「這種秘法成功機會有多少? 敢請任大師提示一、二…」
任大師臉色凝重，沉聲道：
「這秘法我也未曾使用過，是否必勝必成，老夫可不敢打包票，你們自個琢磨這錢該不該花，若覺不該花，便一切作罷，大家都沒損失；或雖施行了秘法，仍然不能成事，則任某人自是無福消受後謝五百兩大禮…」
「…只是當年這位異人曾經言道：這種秘法他一生也只使用過兩次，而最後確實都使當事人峰迴路轉、解厄過關，此後便一路平安順遂，但這些人與事都秘而不宣，雖時過境遷，仍不能對外公開。」
老總管遲疑道：
「不能作保證，又無實例，那我們東家花大筆錢，豈不是肉包子打狗…」
任相師沉吟道：
「李總管顧慮的極是，這種事寄託於虛無飄渺，實在很難令人信服，但我只能透露一點，這秘法可以八個字概括，就是：花錢消災、金蟬脫殼。」
這八個字有如畫龍點睛般，使得秘法大意呼之欲出，三人似有所悟，若論「錢」字，六福記何家的錢莊、當舖加上大江南北多家分號，敢謂：財源滾滾、錢通四海；於是少奶奶當下決斷，由李總管留下聽任鐵樵的詳說，她與呂掌櫃兩人先到外面飲茶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