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死由命富貴天,乾坤挪移轉禍福
清道光十三年正月初一日癸酉日巳時
大年初一,北京、六福記錢莊前車水馬龍、賀客盈門,六福記旗下的許多錢莊及各當舖分號的掌櫃二十餘人都來向東家拜年。
老東家何昌明年紀已大,多年來已不甚管事,業務也漸漸交給少爺何日隆接掌,但今天大年初一,只見何老東家、何老太太、少爺、少奶奶都不帶什麼笑容,雖是向大家拜年,寒暄幾句,便走入內室不再出來。
在這豪華的大客廳,大家感到氣氛有些異樣,面面相覷,不由疑惑的轉臉看向與東家相處幾十年的李管家—現兼六福記集團的大總管,他鬚髮半白,身已微駝,但頭腦仍然精明,他說道:
「各位掌櫃,各位大帳房,請不要見怪,咱們東家心情不大舒暢,不干大家的事,大家聊聊天、玩玩牌、下下棋,隨意吃吃點心,不要掃興了。」
大家對老東家、老太太等都很瞭解,他們雖身為老闆,但長年經商,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早就嫻熟商場禮節、應酬規矩,絕不會在過年期間失禮,除非有什麼大事…
江西分號的呂掌櫃,跟老東家一同闖盪商場多年,頗有革命情感,關心的道:
「李總管,你知道的比較多,可別賣關子了,這是怎麼回事,你要講清楚,東家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大家都願意為東家分憂解勞…」
大家點點頭,看著李總管,李總管沉吟了一下,估量著東家並沒有特別交待不許說,於是點點頭,說出了何家的一段內幕故事:
問題出在少爺何日隆身上,何日隆過了年便已31歲,長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一副大老闆的富貴模樣,人也聰明能幹、反應機靈,一向謙虛客氣,對下人從來沒有擺出闊少的架子,經驗閱歷或許稍有欠缺,但憑他的聰明才智,又有老東家的指點,加上各掌櫃的幫忙獻策,這些都不是問題;其實大家早已認定他就是未來的東家了。
「少爺不是挺好的嗎?」有人關心的問了。
「看起來,一切都好,可是…」
李總管終於道出了,東家何老闆三十年來的心中隱痛:
何日隆出生那年,曾經請了一位名相師批八字流年,這是許多富貴人家在兒孫出生滿月常會做的一件事,本也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但奇怪的是,那名相師只批到三十歲便不再寫下去了……
這不是好兆頭,當時何老爺子也曾問那相師,為什麼不再批下去了? 心說:莫不是想吊吊胃口,多要些潤筆金…
那相師只是說:
「這等以後再說了…」
再問也總是支吾其詞,顧左右而言他…
當時,何少爺年紀小,老爺、夫人雖不太痛快,但也不太以為意,可是年紀漸大,卻發現所批流年竟一一應驗,如:
少爺六歲時,失蹤了幾天…
十二歲時,發燒生病多日…
十八歲騎馬摔跤…它都批有「吉人天相,有驚無險」等字;
二十二歲科考失利…它批「許富不許貴,功名無望,身旺任財,一生大小財不斷,如探囊取物」。
二十五歲結婚,它批「得配良緣,妻賢肖兔,應為官宦之後,支成三合,夫妻情篤」…
少爺二十六歲生女,二十八歲生男,它批「先生女,後生男」…
「少奶奶果然屬兔?」
李總管點點頭:
「確實屬兔,沒錯。」
其它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也就是說,這本流年於少爺出生時,已將其三十年來的成長過程,絲毫不爽的一一批點出來,而且神準的讓大家佩服的五體投地。
李總管感喟的道:
「可是這些流年批得越神準,何老爺子一家人的心情越沉重,因為它只批到三十歲便不再批下去了。」
「這麼多年來,何老爺子曾數度差遣我去問過任大相師,但任大師總不明言…」
有時說:
「時到自知…」
有時說得較明白:
「三十一歲這年如能平安渡過,以後便是康莊大道、富壽到老…」
大家激動的七嘴八舌的談論著:
「這句話有說等於沒說。」
「那就是說,今年對少爺而言,便是大關…」
「這位相師是何許人也? 批命有如預見,當真是鐵口直斷…」
「他就是任鐵樵。」
一聽是任大相師,大家忽然沉默下來,因為任相師神算之名,早已馳名大江南北。
過了半晌,有一人仍然忍不住的說:
「智者千慮,還有一失,或許任鐵樵也有推算失誤的時候…」
李總管點點頭,說:
「這也是我們早前的想法,於是幾年來,我們便四處搜羅任相師所批的命帖,總共搜集到有一百一十五份之多…」
「有的時間未到,尚未應驗…」
「有的雖是時間到了,但命帖主人流連外地,無法查考…」
李總管沉重的道:
「扣除掉這些,尚有九十五份命帖主人,凡年紀超過命帖批命的年限,竟然都已不在人世了,或病死、或意外、或落水、或鬥毆誤殺……竟無一例外。」
大家聽的汗毛直豎、胸口有如壓了一塊巨石,久久說不出話來。
還是呂掌櫃發聲:
「少爺吉人天相,或許不致如此。」
「是啊,今天看少爺氣色不錯呀,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啊!」
大家雖然盡說些好聽話,但卻越說越感心虛,畢竟任鐵樵出名多年,尤其李總管已經做了許多查證,實在已經提不出反駁的說詞。
李總管緩緩道: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大家請幫著動動腦筋,或許可以想出什麼法子,幫少爺消災解厄,躲過這一劫。」
在那迷信充斥的年代,大家熱心的傾其所知,總想有點兒貢獻,有的說要向城隍爺祈福、或向關聖帝君求平安符、向茅山道士求解禳之法…
最後還是呂掌櫃的話最具說服力:
「任鐵樵先生果然是當今神算,說他上追孔明、劉伯溫也不為過,我的幾個老親戚、老朋友便曾經向他求指迷津,確實多有應驗…」
「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恐怕還是得求求任大相師了…」
「這種生死大事,任相師會有法子嗎? 任相師就是能推算神準,畢竟也不是神仙啊!」
「自古即有奇門遁甲之說,可以改運造命,或許真有高人可以辦到。」
「任相師就不是神仙,也已是半仙之流了,或許真有什麼術法,是我們平常人所不知道的…」
「這種事以少爺的身價,這份禮金可不能少,定要讓任大相師出手相救。」
「自古即說:錢財有拔山之力,要令任鐵樵心動,這筆款項須是多少呢?」
任大相師早已名滿天下,這金額少了,他恐怕是看不上眼,且六福記錢莊何家也被他瞧扁了,但金額太大,卻是傷了自己的東家;大家一再討論,又請來少奶奶做最後敲定:前金五百兩,後謝五百兩,總共一千兩黃金,是黃金不是白銀;在那個年代,有些人一輩子也沒看過幾兩黃金的,這麼大的數字,即使王公巨卿也不能不動心了,但為了少爺的命,何家也只好咬緊牙根豁出去。
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又說:「自古財帛動人心。」這位任大相師會答應嗎? 他有這個本事能功同再造、逆轉生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