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人生如過河卒子，一往無前難回頭

清道光26年1月大20日丙子(1846年2月15日)辰時

「這位鍾學長，我認得…

這個答覆既乾脆又簡潔，卻是大出意料之外，讓程子軒詫異至極，好像詭異的那盤棋，看到跖跋鶴翎先著在棋盤上下出「天元」一樣的反應…

鍾雄飛喏喏道：

「這位跖跋先生，咱們僅僅照過面，可沒說過話，你怎會認識在下?

跖跋鶴翎呵呵微笑道：

「誰說的，遠的不說，最近咱們不是常常在你的夢中見過面、談過話了嗎?

「什麼!

鍾雄飛嚇得退了兩步，驚惶道：

「我做什麼夢，你也知道?

「是的，你不是在廟會裡聽到神明「王爺」對你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嗎?你才說出實話，向「王爺」承認做了許多錯事嗎? 以致回家後生了一場大病嗎? 甚至讓你以為大限已到…

「什麼? 這些你都知道…

「是的，我想你犯的罪過也不致於死，因此，我進入你的夢中，說原諒你犯的錯，說我不會與你計較，要你快快好起來，並且要好好善待如蘭…

鍾雄飛一臉慘白，道：

「你是人是鬼? 怎麼我做的夢，你都知道?

「是的，我要你別再一直病下去，不是這些話鼓舞了你的生機嗎?

這幾句對話，不但鍾雄飛嚇住，連程子軒也極為驚訝，他道：

「跖跋先生，你到底是誰?

「程學兄、鍾學兄，我是跖跋鶴翎，也是卓鶴翎呀…

雖然曾經如此懷疑過、私下討論過，畢竟那還是存疑，現在由跖跋鶴翎親自證實，兩人還是驚出一身冷汗，各自退了一步，鍾雄飛顫抖道：

「你是卓鶴翎，可是不像呀?

跖跋鶴翎從懷中拿出一條手巾來，在臉上擦拭幾下，抹掉臉上的一些皺紋，於是露出較年輕的膚色，道：

「現在，我是不是比較像卓鶴翎了?

這一下年輕了二十歲左右，鍾雄飛道：

「是，是，這樣是比較像鶴翎學兄了，但你怎會有一臉的紅鬍子?

「哈，哈，這是我所尊敬的一位「老王爺」賞賜給我的，他把他的紅鬍子轉生在我的臉上，變成了我的標誌，看它又漂亮、又威風，我可捨不得把紅鬍子刮乾淨…

這個胡鬼子跖跋鶴翎講的話都不合邏輯，很難讓人接受…

程子軒大聲道：

「不可能，你不會是卓鶴翎，看起來是有幾分像，但你絕不是他…

「為何我不是卓鶴翎?

「我們從寧夏銀川得到情報，卓鶴翎已經於於清道光二十四年甲辰年八月二十五日戌時，因恙告終，享齡三十一歲，跖跋先生何故唬弄我們?

「再說，卓鶴翎的棋力有限，在下棋力或不及跖跋先生，但對卓鶴翎足可讓其三子，我程某絕不相信短短幾年不見，卓鶴翎的棋力可以飛躍到跖跋先生的水平…

這兩點質疑，還真是說來話長，絕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跖跋鶴翎道：

「程學兄問的好，這且不說它，我只提出咱們「十大寇」都是新潮流的知識份子，曾經相約研究西洋知識，都關心國政、關心時局，我們都佩服林則徐大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支援林大人…

湧起一種羞愧感，這種理想、這種夢想早已遠了，程子軒皺皺眉，鍾雄飛大聲叫道：

「這麼看來，你真是卓鶴翎了…

程子軒不安地道：

「那麼你也知道學弟與雄飛學兄對你做了一些事…

「不錯，鶴翎都知道了…

「所以你這一次回北京是要報仇來了…

「報仇不報仇並不重要，只是把這些恩恩怨怨做一個了斷卻是必需的…

鍾雄飛略顯高興，抱拳正色道：

「卓學兄，雄飛在此向你認錯，你知道我對你做了些什麼嗎?

「知道，鶴翎都知道了，學弟不是在你的夢中已經原諒你了嗎?

「但那畢竟是做夢，雄飛一直期盼遇見你，向你道歉、認錯…

「雄飛學兄，你的心意鶴翎都知道…

「鶴翎兄，你要怎麼處罰雄飛，我都認罰無怨…

看他如此誠懇地行禮，卓鶴翎上前一步扶起他，道：

「一切都過去了，雄飛兄，不必放在心上…

只有程子軒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大聲道：

「鶴翎呀，子軒娶了素琴，她原本是你已訂親未過門的妻子，卻被我娶過來，說你不怨我、不恨我，我也不相信…

「鶴翎，你就直說吧，你將如何報仇?

「鶴翎已經贏了你兩場棋賽，你輸了十萬兩銀子，不知這給你帶來困擾嗎? 這也算是報仇吧! 這也證實鶴翎的棋力進步，這就夠了…

「困擾自是有的，我程宅差點就被錢莊收回去，還好學弟還有權勢可倚靠，他們還不敢動我…

「子軒兄，你已經靠向穆彰阿了，你不知道這違背了我們「十大寇」當年的理想與抱負嗎?

「呵，理想值多少錢? 抱負有什麼用? 林則徐大人不也受到貶謫嗎? 我程子軒是個務實的人哪…

卓鶴翎抱拳道：

「人各有志，那就沒什麼好說了，那學弟告辭了…

卻聽林中哈哈笑聲中，一人走了出來，那是宮廷侍衛長范建岳，他道：

「跖跋鶴翎，你是來得去不得…

卓鶴翎道：

「子軒兄，這是怎麼回事?

程子軒道：

「這位范大人是宮廷侍衛長，權大勢大，他若對你有什麼要求，卓學兄，你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他吧，免得有什麼不測之災…

「程學兄你是想利用穆中堂的勢力來對付昔日的同窗學友嗎?

鍾雄飛一臉驚訝，在旁邊大聲叫道：

「子軒兄，你不可如此做!

轉頭對卓鶴翎道：

「對不起，鶴翎兄，我不知道子軒聯絡范大人埋伏在林中…

卓鶴翎對他道：

「鶴翎知道這不干你的事，我不怪你…

又對程子軒道：

「子軒學兄，你對今日之舉不感到可恥可悲嗎?

程子軒沉重地道：

「人生當中走錯一步便無法回頭了，只好將錯就錯，繼續往前走了，鶴翎學兄，子軒現在是過河的卒子，是對是錯，都只能一往無前、有進無退了…

卓鶴翎道：

「你真是執迷不悟，子軒兄，我手中有一件物事，你可能會有興趣，願意聽聽嗎?

「什麼東西?

「它叫做「穆彰阿貪賄實錄」…

一聽到這幾個字，程子軒如被電亟，臉色青慘、全身顫抖道：

「「穆彰阿貪賄實錄」?

「是的，而這實錄中的文字全都是你的筆跡，相信穆中堂大人認得你的筆跡…

程子軒嚇得幾乎跌坐地上，結結巴巴道：

「這「穆彰阿貪賄實錄」怎會在你的手上?

「呵，許是有人從府上偷來在外面販售吧，鶴翎發現這是好東西，就出了個價將它買下了…

「呵，呵，這本冊子「穆彰阿貪賄實錄」詳細的記載著穆大人貪污賄賂的時間、地點、對象及金額，如果穆中堂大人見了這本冊子不知會做何反應?

「而寫這本冊子的人又是他的師爺你程子軒呀!

范建岳瞪著程子軒，道：

「程師爺，這是怎麼回事?

程子軒大聲道：

「范大人，你快動手，今天絕不能讓這個跖跋鶴翎跑掉…

卓鶴翎哈哈笑道：

「你逮住鶴翎也沒用，這本「穆彰阿貪賄實錄」我不會笨到把它帶在身上，但只要我今天申時之前沒有回到「新夏莊園」，那麼自有人會把這本冊子送到穆大人的府邸，讓他親閱子軒兄你的筆跡所寫的這本冊子…

程子軒全身發軟，道：

「范大人不要動手，讓他們走吧…

范建岳狂笑道：

「程師爺，你居然背著穆大人寫下這種東西，穆大人知道了，你會死的很難看，何況現在這本冊子還流落到外人手上，今天范某人可不聽你了…

程子軒氣驚畏到了極點…

范建岳道：

「姓跖跋的，今天本座就是要逮你…

「呵，范大人，你逮我作甚? 你要把我交給穆中堂?

「不，范某要把你當肉票，向「新夏莊園」的主人衛慕海奇勒贖高額銀子…

「咦，你不是宮廷侍衛長嗎? 怎的變成綁匪了?

范建岳臉一紅，大聲道：

「范某綁票的是西域來的胡人，劫的是胡人的銀子，免得你姓跖跋的胡鬼子捲走清國老百姓的銀子，此是愛國愛民的表現…

魏副統領道：

「范大師兄，你是我的手下敗將，居然還敢在此口出狂言…

范建岳道：

「魏師弟呀，你投靠胡鬼子，為其效力，師兄我召集來同門師兄弟收拾你這叛國之徒，本門有你這個叛國份子，我等就是要「清理門戶」呢…

「師弟們出來吧!

馮軍賢、任萬鈞、孔超、常彪、葉尚武、雷江、熊濤從樹林中走出來，任萬鈞大聲道：

「魏師弟，你還是識時務些，憑你的武功大可不必為一個胡人鬼子效勞，如能棄暗投明，范師兄必會在清宮侍衛隊中安排一個高位給你，何致於流落到西域邊陲那鳥不生蛋的地方…

范建岳笑笑道：

「魏師弟若能識時務、從善如流，忝為大師兄我范某答應你，讓你在清宮侍衛隊任副隊長之職，與我等共享榮華富貴、掌握權勢…

魏副統領冷冷哼了一聲，道：

「上回我已經手下留情了，想不到今天你還是執迷不悟、顛倒是非，真是罪大惡極!

任萬鈞怒聲道：

「上回我們兩人沒有發揮聯手的威力，被你分別擊破，今天可沒那等便宜事了…

「呵，你們七個人要圍攻我一人，是嗎?

「沒錯…

魏副統向卓鶴翎抱拳道：

「屬下上前與這七位師兄過招，王爺，你請小心…

「代王爺」跖跋鶴翎即卓鶴翎，點點頭道：

「魏兄，你小心…

魏副統點頭，走到空曠的平台中間，「八極門」師兄弟七人分別從前後左右圍過來…

侍衛長范建岳回過頭，向卓鶴翎道：

「跖跋先生，你的隨身侍衛自顧不暇，你何不乖乖就縛，省得本座動手…

卓鶴翎笑道：

「范隊長，你怎不多用大腦，你以為我與魏副統兩個人就來赴約嗎?

對呀，自己先前也曾起疑，跖跋鶴翎僅兩個人就來赴約很不合理，但沒見過左近還有人呀?

狐疑地打量起四周來，卻隱隱約約聞到遠遠吹來一股腥味，不理它，皺皺眉道：

「你還有人手? 你們來了幾個人?

「呵，呵，不多，總有幾個人就是啦…

「哈，如果是幾個人的話，今天你就別想回去了…

他兩手合拍三下，從周圍樹林又湧出幾十人出來…

「我還有四十個宮廷侍衛中一等一的高手埋伏著呢…

「代王爺」跖跋鶴翎道：

「論人手是你的人多，不過跖跋某人絲毫不怕…

話講一半，聽到平台中八個人已經動上手了…

這一回，「八極門」的七個人似乎已經研究過如何聯手合擊之法，默契較之前范建岳與任萬鈞之生澀大不相同…

不過，魏鵬舉與三人分別各碰撞一下，並沒吃虧，但三人迅速退開，馬上前後左右四人又補上來攻擊，魏副統腿踢、肘撞、閃讓、轉身，應付的頭頭是道…

四人分別閃開，另三人又補上來，於是八個人兔起鹘落、交換著「八極拳」的絕招，旁觀者但覺目不睱接，為之緊張屏息、手冒冷汗…

范待衛長向卓鶴翎道：

「跖跋先生，我承認這個魏師弟武藝超群，但畢竟一個人並非三頭六臂，久了自要認敗受縛…

話沒說完，只見魏鵬舉似要跌倒，范建岳驚道：

「糟了…

果然旁觀者清，這是「誘敵之計」，但局中人果然中計，一人急急上前想補上一拳，卻見魏副統一腳「迴旋踢」，掃中那人的胸膛，他是孔超，這一腳力道結實，孔超痛哼一聲，便跌扒地上…

雖然打傷一人，魏副統知道形勢還是於己不利，閃開兩人的拳腳，便一跳，躍進林中…

馮軍賢叫道：

「別讓他溜掉…

范建岳亦大聲叫道：

「他想逃，必是自知已呈敗勢，快追…

「務必讓他把「八極拳秘奧」留下!

於是六個人追向樹林，范建岳道：

「跖跋先生，你這個貼身護衛，算他聰明，躲進林中暫緩一口氣，不過以一敵六，還是凶多吉少…

「現在換到你了，你還有人的話就都出來吧，否則今天我就活逮你了…

看來今天是難以善了了，「代王爺」跖跋鶴翎喝道：

「各位壯士出來吧…

忽然響起呼嘯聲，令人感到豪邁雄壯，五個身著胡人裝束的壯漢，從林中快步奔出，分別前後左右保護著跖跋鶴翎，各人手持一把胡刀，業已出鞘，亮晃晃的閃著光芒，加上凶狠的眼神，讓人不由心悸…

范建岳道：

「你想用五個人對付范某手下四十個人嗎?

「代王爺」跖跋鶴翎道：

「范隊長，你別忘了我是圍棋高手，我永遠留著你想像不到的一手棋對付你…

看到跖跋鶴翎輕鬆自在的神情，竟無一絲一毫的緊張模樣，范侍衛長不由心中一緊，他色厲內荏道：

「下棋可殺不了人，我四十個高手可以簡簡單單吃掉你五個人…

「呵，呵，我跖跋某人乃是黨項族的大首領，我的隨身侍衛乃族中千挑萬選的勇士，他們視死如歸、悍不畏死…

「你那四十名手下可曾抱必死的決心?

心中一窒，口中說不出話來，范隊長自知這些號稱宮廷侍衛隊的高手，其實是以利結合、見利忘義之輩，而胡人一向強悍剛毅，四十個人難道抵不過五個胡人嗎?

「我跖跋鶴翎是出了名的神箭手，我站立在五名侍衛當中，可以從容發箭，我的箭壺中有十二枝箭，你想我這一輪射下來，你的手下會死幾個人?

「漢人有句話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范隊長，你說說看我第一箭會先射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