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恩仇了斷八達嶺,宮廷侍衛踢鐵板
清道光26年1月大20日丙子(1846年2月15日)巳時
看來今天是難以善了了,「代王爺」跖跋鶴翎喝道:
「各位壯士出來吧…
忽然幾個人呼嘯著,那聲音十分豪邁雄壯,好像在沙漠草原奔跑叫囂,有如準備衝鋒陷陣似,眨眼間五個身著胡人裝束的壯漢,分別從林中不同方向快步奔出,口中一路叫著,然後迅速前後左右圍繞站立在跖跋鶴翎身側,各人手持一把刀,亮晃晃的閃著光芒,粗獷的身材,加上凶狠的眼神讓人不由心悸…
咦,暗咒罵一聲,這些手下都是飯桶,他們不是已經在本山前後要道都佈了哨,可以說任何風吹草動都在掌握中了,那這五個胡人衛士是那裡冒出來的,心中暗驚,又覺五個人實不足畏,侍衛長范建岳鼓起勇氣道:
「你想用五個人對付范某手下四十個人嗎?
「代王爺」跖跋鶴翎呵呵笑道:
「你以為我的人少是嗎?
「范隊長,你別忘了我是圍棋高手,我永遠留著你想像不到的一手棋對付你…
看到跖跋鶴翎輕鬆自在的神情,竟無一絲一毫的緊張模樣,不自覺往四周山林掃視了一下,哦,他可以藏著五個人,那就有可能另外藏著不知多少人,頓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范侍衛長不由心中一緊,色厲內荏道:
「下棋可殺不了人,我四十個高手可以簡簡單單吃掉你五個人…
「呵,呵,我跖跋某人乃是黨項族的大首領,我的隨身侍衛乃族中千挑萬選的勇士,他們視死如歸、悍不畏死,他們可以以一當十、以十當百,你信也不信?
「你那四十名手下可曾抱必死的決心?
心中一窒,口中說不出話來,范隊長自知這些號稱宮廷侍衛隊的高手,其實是以利結合、見利忘義之輩,如看到勢頭不對,可能跑的比誰都快,而胡人一向強悍剛毅,但四十個人人數上具優勢,難道真會抵不過五個胡人嗎?
「還有我跖跋鶴翎是出了名的神箭手,我站立在五名侍衛當中,可以從容發箭,老實告訴你,我的箭壺中有十二枝箭,你想我這一輪射下來,你的手下會死幾個人?
十二箭可能射殺十二個人,但今天的行動是私人調遣,如死傷太多人回去很難向上頭交待…
「漢人有句話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范隊長,你說說看我第一箭會先射向誰?
聽到這句話,范建岳隊長縮了縮頸脖,下意識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馬上想起,自己乃是今天這場綁票計畫的策劃人,是今天發號施令的總指揮,怎能示弱? 於是挺挺胸膛,叫道:
「弟兄們,別怕,今天逮住他,大家都是千兩銀子的富翁了…
千兩銀子對某些人言已是天文數字,這是多大的誘惑啊?
「范老大,你說的是真是假的,今天每個人的酬勞有千兩銀子…
范建岳心中快速打一下算盤,若真能向衛慕海奇要得贖款五十萬兩銀子,每個人給他千兩銀子,也不過是幾萬兩,那是足足有餘了,乃道:
「自是真的,本座打包票,每個人千兩銀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許多人都躍躍欲試,只等他們心中的范老大立即下令出擊,人多的優勢也讓大家忘了危險…
有人疑道:
「范老大,你的身家財產大家知道的很清楚,你怎有可能給大夥每人一千兩賞銀?
「祈老六,你敢是懷疑本座的話? 告訴你,這個姓跖跋的身價在五十萬兩以上,只要逮住他,向黨項族索價五十萬兩,還怕不給?
在場諸人沒有一個傻瓜,各自心裡盤算著…
忽然又聽見遠遠傳來笛子聲,那尖銳、剌耳的聲音很令人覺得不舒服…
待衛長范建岳怒聲道:
「怎麼那個婆娘又在吹這個鬼笛子?
微風吹來,帶來一陣陣的腥臭味,幾個人掩鼻咒罵,忽然聽到幾聲爆炸聲,然後聞到一股煙硝味,一霎那間煙霧迷漫起來,大家還沒轉過念頭,卻見跖跋鶴翎及五名胡人護衛,置身在煙霧中,身影逐漸模糊…
有人叫道:
「這是怎麼回事?
「小心!別讓點子跑了…
可是沒人敢衝向煙霧中,只能等待煙霧被風吹散,是的,幾陣強風吹來,把煙霧吹散了,可,六個人也不見了…
范建岳怒聲道:
「大家快搜,他們跑不遠,姓跖跋的務必活逮,其他的胡鬼子宰掉沒關係…
「這是障眼法的「逃遁術」,他們想逃就表示怕了咱們…
「大家追! 逮到他們,大家發財!
「發財!」讓大家心裡癢癢的,追搜敵人比當靶子挨射箭要好多了,如能親手逮住跖跋鶴翎必獲大賞賜,於是四十個宮廷侍衛加速追進樹林裡…
話分兩頭…
魏鵬舉-魏副統跳進了樹林,他並非只顧逃跑,他立刻藉著樹影掩護躲藏起來,暫時緩過一口氣,馬上看到六個同門師兄分不同方向追進林間來,藉著林木的遮擋,他們聯手合擊之優勢自動瓦解了…
覷準最後一人,魏副統躍出樹叢向他突擊,那人是常彪,畢竟習武多年,警覺性高,他閃過身子回掌一擊,其反應不可謂不快,可惜的是,他遇到的魏鵬舉乃是「八極門」中具監察護法身份的關門弟子,他對「八極門」的武藝嫺熟,「八極門」人將作何反應,他可謂瞭若指掌…
而這一回,魏副統可不再手下留情,他左手斜擋撞歪來勢,略一扭身另一肘便撞向常彪的下巴,這一撞力道結實,常彪眼冒金星,摔跌昏暈倒地。
可這時,另一人悄悄地從側面迅速一拳搗向魏副統的身後。
他是葉尚武,他這一拳用上了全力,眼見就要得手,說時遲、那時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沒想到後面居然有一人掩至,拿著刀柄往他的後腦勺一敲,他一下便昏死過去,歪歪斜斜地躺扒地上。
魏副統回過頭來,嚇出一身冷汗,仔細一看竟是「馬跛子」,他身著黑色忍者服裝,咦,他不是幫「老王爺」照顧愛馬「小白龍」的馬伕嗎?
可「馬跛子」怎麼來了,他人不是在寧夏銀川的「新夏養馬場」幫著「馬瘋子」看顧馬場嗎? 他是個跛子,怎會有這等漂亮利落的身手?
一串的問題已無暇多想,見「馬跛子」向他比了個手勢,一閃又隱身躲進樹叢中,「八極門」數人聽見格鬥的聲音回過頭來,漸漸走近,他們似乎沒有發現「馬跛子」…
任萬鈞叫道:
「姓魏的,算你狠,又兩位師兄弟栽在你手上…
馮軍賢亦道:
「魏師弟呀,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大夥兒加把勁,把他給撂倒…
但其實他是個工於心計的人,他喊歸喊,自已卻無意先上火線,他只是叫別人先上,他自忖:現在已有三人不知是否掛了,但至少知道已無戰鬥力,餘下之四人人數上雖仍佔優,但在林中交手,無法作有效的合擊,只怕又像上次被個各擊破…
魏副統笑道:
「若在曠野,你們聯手合擊,還有一線勝機,但打叢林戰,師弟我就不怕了…
往右一晃,卻是假動作,又換了個方向,往左躍到一棵樹後,一下又失了蹤跡…
四個人面面相覷,知道任何一人皆不是這個魏師弟的對手,但在林中交手,有樹木遮掩、礙手礙腳,根本無法聯手合擊,因此誰也不敢單獨追擊…
任萬鈞怒聲道:
「我們以七打一,還打不過這姓魏的,傳出去,以後咱們無法見人哪…
馮軍賢道:
「咱們七人演練了好幾天的合擊,想不到卻派不上用場,這廝狡猾的很…
「只不知,范師兄是否逮住了那個跖跋鶴翎? 如果逮住了,咱們也可以撤了,不須要與這個魏師弟費力周旋…
「對呀,今天的正主子是那姓跖跋的,咱們別搞錯重點…
「對呀,范老大指揮著四十名高手,且那姓跖跋的胡鬼子沒了姓魏的保護,應該是手到擒來吧…
沒錯,今天的標的對象是跖跋鶴翎,何必去追搜魏鵬舉,那多危險呀?
大家都想打退堂鼓,但後面有一名侍衛,叫道:
「范老大傳話過來,跖跋鶴翎跑了,料他沒跑多遠,大半還躲在林中,大家別鬆懈,繼續搜尋,老大說:有功必賞…
馮軍賢問道:
「怎的? 姓跖跋的一個人也讓他跑了?
「不,又來了五名胡人護衛…
「四十個人打五個人,這有什麼難的?
那人不服氣,反譏道:
「你們不是七個人打一個人? 不也讓那個姓魏的跑了?
馮軍賢道:
「好,好,那你說說看,那跖跋鶴翎是怎麼跑的,六個人總不會憑空消失吧?
那人道:
「那六個胡鬼子是藉著煙霧彌漫之際逃跑的,范大人說:那是障眼法的「逃遁術」…
「奇了,西域的胡鬼子怎會使日本忍術?
馮軍賢道:
「是啊,真是胡扯,八成是范老大沒逮住人臉上掛不住,講些門面話,給自己臉上貼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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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胡扯,「馬跛子」在林中丟出煙霧炮,爆炸聲響後,引起大量的濃煙,他立即衝進煙霧中,叫道:
「主君,隨屬下走!
他叫的是日本話,可此情此景,跖跋鶴翎聽懂了,然後「馬跛子」拉著「代王爺」跖跋鶴翎的手藉著煙霧遁走,五個胡人護衛亦一邊掩護、一邊撤退進入林中…
「馬跛子」是「武田村」的忍者,他們本是渡邊族長下令來保護李孚德老王爺的,自從卓鶴翎被剌客追殺逃生後,老王爺便多派了五名護衛及兩名同綽號「馬跛子」的忍者轉而來保護「代王爺」跖跋鶴翎…
他施的是「火遁法」,這是忍者的基本功夫,當然他們早已看好退路,所以能夠順利逃出包圍圈;而所謂「馬跛子」其實是雙生兄弟兩個人,另一人分身去暗助魏副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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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副統躲在林木中暗處,見有人向他比個手勢,他看過去,那是「馬跛子」,他先指指外面,然後又比了個手勢,魏副統這回搞懂了,他點點頭…
魏副統一躍而出,故意讓人瞧見,這回是任萬鈞瞥見了,他畢竟是個急性子,大吼一聲就向魏鵬舉衝過去,魏副統身形頓了一下,又往林深處躲進去,任萬鈞立刻追進去…
馮軍賢叫道:
「任師弟,別追了! 快退回來,敵暗我明…
可太遲了,聽到一聲痛苦的慘叫聲,似乎挨了一記重擊,任萬鈞魁梧的身子像推金山、倒玉柱似的退著出來,倒踩了五、六步後,重重地倒下來…
卻聽魏副統的聲音:
「馮師兄,別生氣,這位任師兄塊頭大,師弟我只好給他兩拳把他打昏,沒取他性命…
當然,他沒說出是「馬跛子」在他腦後用刀柄重敲的那一下…
馮軍賢叫道:
「魏師弟,這一下咱們沒完沒了了…
「姓魏的,你總不能一直躲在裡面吧?
魏鵬舉呵呵笑道:
「馮師兄,你如果看不過去,何不進來與師弟鵬舉交手個三、五招…
馮軍賢道:
「軍賢可不會那麼笨,還是你出來好些…
七人只剩下他與雷江、熊濤三人,其實三人心中不由生起恐懼感,另外那名侍衛見不是勢,自認為不須淌「八極門」的渾水,想悄悄的溜走,躡手躡腳的走了幾步,忽然慘叫一聲,道:
「有蛇,我被蛇咬傷了…
「哇,怎的這多蛇呀…
果然,林內一陣腥臭味,然後瞥到四處蠕蠕然動,不知有多少的蛇在樹上草叢間游動,隱隱約約又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難聽的笛子聲…
馮軍賢覺得腳下的草動了一下,驚的跳起來,仔細看果然有一條蛇游過去,嚇出一身冷汗,原來腥臭味是蛇群帶來的,來不及作嘔,叫道:
「快撤! 那裡冒出這多的蛇?
「這是毒蛇吧?
有人拿出身上的刀劍,或揀拾一根較長的樹枝在草叢中撥打,才敢放心的走過去,沒有人再有心情與魏鵬舉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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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爺」跖跋鶴翎被安排在一顆大巨石坐定,五名胡人護衛分站四周,「馬跛子」又隱藏起來,不知躲到何處去…
一個婦人出現在巨石前,她年已三十多歲了,但還是個端莊美女,她微微一笑,向跖跋鶴翎福了福身子,道:
「小婦人鳳舞,向「代王爺」請安…
她什麼時候從那裡冒出來,跖跋鶴翎都沒發現,不過,見怪不怪,忙道:
「你是余大姐…
「是的,家父囑鳳舞過來幫忙「代王爺」,家父說:務必保全「代王爺」的安全,又說:王爺心甚慈悲,交待以不傷人為原則…
「是啊,那一夜余長老說,余大姐懂得役蛇驅蛇之術,本王就想借用大姐的奇才異能,畢竟在北京我們黨項人居於劣勢,人手不足,要對抗那群大內高手,又不想傷人只有請余大姐出馬了…
「或難免傷了人,也不讓他們致死為原則…
余鳳舞躬身道:
「能為「代王爺」效勞,乃鳳舞之榮幸…
「你吹那笛子就是役蛇之用麼?
「正是!
「這笛聲為何如此難聽?
微笑道:
「此笛聲之頻率本來就是給蛇聽的,不適合人類的聽覺,是故人耳聽了會覺得剌耳尖銳…
「本王算是開了眼界,見到了傳聞中的「蛇姑」,也是此次北京之行之意外收獲了,初聽到余長老說起你時,本王還半信半疑哩…
「不敢當得「代王爺」之謬讚…
「今日召得多少蛇隻?
「幸得今年冬天並不寒冷,否則蛇族冬眠之時要召喚蛇群十分困難,不過鳳舞也花了幾天的時間來此山嶺,才慢慢召出上萬條的蛇兄蛇弟,若是在夏天那就更多了…
「它們有毒麼?
「有的有毒,有的沒毒…
「會否有人中了蛇毒而死?
「他們難免被蛇咬到,但有我「蛇姑」余鳳舞在此,早已備好足夠的蛇藥,可保今天不死一人…
「那就好,那就好,本王不想有人因此而死…
「蛇姑」余鳳舞雖會這種役蛇驅蛇異術,但她也是心軟慈悲之人,本就不想傷人害人,點點頭,又拿出「蛇笛」吹著,對那不堪入耳的尖銳聲及遠遠傳來的腥味,跖跋鶴翎不再皺眉…
這群宮廷侍衛平時作威作福、欺凌壓搾百姓,每個人手上多多少少都沾著血腥,除了權勢,還仗著一身武藝霸凌弱者,這一回遇到蛇群也都嚇破了膽…
遠遠傳來他們的斥喝聲、慘叫聲,看來還是難免有幾個人挨了蛇吻…
聽到范建岳侍衛長又急又怒的聲音:
「魏鵬舉,你在那裡?
「呵,呵,小師弟在林中…
「哼,虧你還笑的出來,你不怕蛇嗎? 你有沒有被蛇咬到?
「呵,鵬舉不怕蛇,來之前,師弟我已經服了「辟蛇丹」,蛇不咬我…
「什麼,有「辟蛇丹」這東西? 你知道今天會有蛇?
「不錯,今天我主子來赴會,早知道大師兄你必然心懷不軌,因此做了些準備,請來「蛇姑」助陣,就是讓你加派幾倍的人手來,今天也討不到好處…
「「蛇姑」,這是傳聞中的人物,我以為是村夫愚婦吹噓出來的,居然還真有這樣的人?
「你敢是不信?
「信,信,大師兄我今天認栽了,我方有好幾人被蛇咬到,請師弟行個好,給我們一些蛇藥,救救我的弟兄們…
「呵,你們宮廷侍衛平日欺侮老百姓慣了,今天就是死幾個也是活該…
「不,不,小師弟你聽我說,大師兄我今天私下調用侍衛隊,沒向上稟報,死太多人的話,我回去不好交待…
「這一次你幫我這個大師兄,你的人情我會記下,算是咱們師兄弟同門一場的情份…
「魏師弟我是無所謂啦,只是這得問過我的主子跖跋先生才行…
「煩請魏師弟跟跖跋先生求情一下?
「范大師兄不想勒索贖款五十萬兩銀子了?
「算是我姓范的有眼無珠,冒犯了貴族的大首領,請跖跋先生大人大量,賜予蛇藥,我等再也不敢貪那贖款了…
「既是如此,請范大師兄令你的手下將隨身兵器丟出來,以示誠意…
「請大師兄記住,以後若敢冒犯我黨項族任何一人,我將唯你是問…
「不會,不會,我已知道貴族人,奇才異之士甚多,我宮廷衛隊沒事不會去招惹你們…
「記得,這包括我們族中大老衛慕海奇的「新夏莊園」…
「當然,當然…
「我們第一招是在范大師兄你家施放個幾十隻毒蛇?
「別、別、別這樣,小師弟你怎知我家在那兒?
「呵,呵,我們自有辦法知道,黨項人在北京一地,可謂人才濟濟,我們不但知道你大老婆的住處,你的小三、小四住那裡,我們都一清二楚…
「什麼? 你連這些都打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