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是官是盜存一心,計謀綁票敲贖金
清道光26年1月大19日乙亥(1846年2月14日)未時
這裡是「程宅莊園」,程子軒席開數桌,席上以范建岳侍衛隊長為主賓,其他人是他帶來的一群宮廷侍衛…
范建岳隊長向大夥道:
「元宵過了,大家也該收收心了,明天咱們要出大任務,主要是幫程師爺一個忙,對象是西域來黨項人的大首領叫跖跋鶴翎,他擁有牛羊馬駱駝各百萬頭以上,是西域數一數二的大富豪…
有人心中咒道:什麼「大任務」,全是假公濟私,把公權力用在私人恩怨上…
「這廝棋力甚高,光這次在北京贏棋,就將我們中原的銀子捲走十萬兩以上,咱們怎容得白花花的銀子被他帶回西域,大家須得同仇敵愾、發揮愛國情操,逮住這廝胡鬼子,如果順利的話,大家可得一大筆分紅…
這世界總有人,嘴上講的是一派冠冕堂皇,做的卻是齷齪卑鄙的醜事,但他的一席話讓在座諸人皆感熱血沸騰、義憤填膺,既然師出有名,得愛國愛民族之名,又有銀子可進口袋,何樂不為?
一人問道:
「這個姓跖跋的他的背後有什麼人給他撐腰? 來到北京地頭還能怎麼樣? 需要動用到我們侍衛隊那麼多人嗎?
范建岳道:
「不過據知,這個跖跋鶴翎善於騎射,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他是胡人嘛,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咱們憑著人多的優勢吃定他…
「另外有一位我同門師弟叫魏鵬舉的當他的貼身侍衛,只是這姓魏的沒品,居然為胡人做事…
一人道:
「大隊長,咱們為大清國做事,清人好像也不是漢人喔…
范隊長一時啞口無言,顧左右而言他,繼續道:
「不過,我這個不爭氣的魏師弟武藝甚高,算是本門中的佼佼者,老實說,我們幾個當師兄的都還不是他的對手…
他說的是真話,也不得不說真話,否則何需請來恁多高手助拳,但這令大家聽的十分洩氣,最好是可以光拿銀子,不做事,最多是搖搖旗子吶喊幾下,就有銀子入口袋,打心底不願意碰上什麼高手,真槍實彈的對幹:
「范大人連你都不是他的對手,那我們更甭提了…
「不,本座不要你們對付他,這個姓魏的就交由我本門的師兄弟一起來「清理門戶」…
他顛倒是非,可也說得理直氣壯,臉不紅、氣不喘。
范建岳又轉頭向程子軒介紹道:
「程師爺,我為你介紹:這七位馮軍賢、任萬鈞、孔超、常彪、葉尚武、雷江、熊濤都是我「八極拳」同門中的高手,他們負責對付那個魏鵬舉,大家對魏鵬舉的「八極拳秘奧」都很忌諱,認為不及早將之除去,往後必無好日子過…
那個高頭大馬、一臉橫肉,年約四旬的任萬鈞大聲道:
「這一次咱們學乖,不論是群毆或車輪戰,務必把那個魏師弟撂倒,那麼那位馬販子跖跋鶴翎就可以手到擒來了…
一臉陰沉、年紀稍大的馮軍賢道:
「大家同意用車輪戰法將魏師弟拖累拖垮,諒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住,只是我們不確定他會否有其他幫手?
范建岳隊長道:
「像魏師弟這樣的超級高手,天底下會有幾位? 為防萬一,我另外調來四十名侍衛隊中的高手,他們雖非我「八極門」中的人,但其武藝亦相當可觀。就是魏鵬舉另有什麼人來助拳,諒他人數也不會太多…
程子軒皺皺眉道:
「我們埋伏恁多高手,就為了對付跖跋鶴翎?
范建岳隊長道:
「你與那個姓跖跋的胡鬼子先談話,談完之後,我等再覓機動手,務必要逮住他做為人質,把你輸的銀子給奪回來…
程子軒道:
「與跖跋鶴翎談談是一定要的,先弄清他與卓鶴翎是啥關係? 否則心裡總壓著一個大石頭…
范建岳道:
「其實依本座看,管他與卓鶴翎是什麼關係,咱們認銀子不認人,咱們只知道他是西域來的大富豪,如能順利幹成這一票,大家都發了!
「而且他是個胡人,他的勢力遠在西域,悄悄把他做掉,大概也沒人多事為他討公道吧…
程子軒搖搖頭,嘆道:
「范大人,你說得可真白…
心中想道:這個范建岳畢竟露出他的豺狼本性,多可怕呀,官服穿上便是宮廷侍衛,脫掉官服卻是個江洋大盜…
范建岳道:
「咱們是好朋友了,我也不需再掩飾什麼,我寧可當真小人,也不要當偽君子…
嗯,是不是指桑罵槐啊?
范建岳轉頭對三位師弟馮軍賢、孔超、常彪道:
「三位師弟,你們這幾天在「八達嶺」可觀察到什麼嗎? 我們明天人手怎麼佈局,你們心裡可有個譜?
馮軍賢道:
「我們幾人這幾天到「八達嶺」看了幾趟,發覺今年的冬天大異於往年,天氣不怎麼冷,樹葉枯黃凋落的不多,甚至可以說是還滿茂盛的,因此有利於人手埋伏,這點對咱們有利…
「是呀,早該下雪酷寒的時節,居然還像春夏一樣…
「另外一件怪事,這幾趟都在嶺上遇見一位女太太在山上閒逛、吹笛子,形跡有點可疑?
「吹笛子,她是誰這麼好興緻在山上吹笛子?
「別把她想得那麼優雅,她吹的笛子聲十分尖銳難聽,聽多了還覺的難受,令人覺得可厭…
「她是誰咱也搞不清,咱勸她閒著沒事,別來山嶺上吹笛子,可她似乎不太理會咱,第二天她又出現了…
「或許她是住在附近山上的人家,自然是趕她不走…
「我猜她與咱們的事不相干,又不好對她動粗,那就算了,明天希望她別來嶺上礙著咱們辦事就好了…
「哦,明天她不出現就算了,就是來了,她一介弱女子大概也不會妨害咱們的大事,若真礙事,明天就連她一起幹掉,省的麻煩?
大家點點頭,似乎一條人命在他們的眼中不算什麼? 是的,這一群宮廷侍衛是領有殺人執照的殺手,早就養成殺人不眨眼的凶殘習性。
馮軍賢拿出近日所繪的「八達嶺山勢圖」,大家研討著如何配置人力,對付跖跋鶴翎與魏鵬舉,及可能一些來為他們助拳的假想敵…
一人抬頭問范建岳道:
「會不會,明晨這胡鬼子及那姓魏的不敢來,讓咱們空等,那不是鬧笑話,咱們勞師動眾,不要白忙一場…
程子軒也看向范建岳侍衛隊長,范建岳笑道:
「胡人姓子直,他說會赴約必定會來,不過他擅長射箭,大家也要防他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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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光26年1月大20日丙子(1846年2月15日)辰時
已過立春(該年之立春日為清道光26年1月大9日乙丑(1846年2月4日),天氣甚熱,山嶺上自比平地涼快,不過全看不出冬天剛過的跡象…
范建岳侍衛長站立在一塊大石頭上,顧盼自雄、威風凜凜,一人呼聲「報」,疾奔靠近,他問道:
「如何?
「稟范大人,眼線報告,那個胡人跖跋鶴翎與他的護衛魏鵬舉兩人騎著馬離開「新夏莊園」,向「八達嶺」緩緩奔來,屬下是快馬馳來,推測他們到這裡要慢個兩刻鐘…
「沒看錯嗎? 他們只來了兩個人?
「咱們的眼線是這麼說的…
「再探!
那人應了聲「諾!」又迅速奔去…
范建岳轉頭向旁立的馮軍賢道:
「這胡人是笨的不懂咱們說的:「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句話嗎? 他居然兩個人就敢來赴約…
馮軍賢眼神閃爍,陰陰地道:
「屬下做幾個假設:
「第一, 他們有所恃,或許另有助拳者從別的路徑來…
「這個推測合理,他們兩人固然一個箭術甚好,一人是「八極拳」的高手,但畢竟兩個人還是太單薄了,若說跖跋鶴翎久居西域不懂得咱們江湖事,難道那個魏鵬舉也不懂,那他怎配當人家的貼身護衛?
「這就是軍賢的第二個推測了,或許他們以為與程師爺約會見面,程師爺是個下棋的文人,背景單純,不知道程師爺的背後有咱們宮廷侍衛隊在撐腰,因此沒有防範之心…
「哦,這個推測也合理,他們外邦人不知道程師爺的真正身份,以致沒了戒心…
「倒是「新夏莊園」的主人衛慕海奇,熟透中原漢人的生活習性,難道他不會提醒姓跖跋的?
「咱們如果動了這個跖跋鶴翎,那衛慕海奇會做何反應?
「衛慕海奇固然在中原人脈甚佳,他懂得官場商場,或許也不懂得江湖事,咱們如果逮住跖跋鶴翎,可以向他要求贖金,不知他拿得出多少來?
「這要知道他與跖跋鶴翎是什麼關係?
「跖跋鶴翎是黨項人的大首領,衛慕海奇是黨項人,跖跋鶴翎由寧夏銀川來中原遊玩、下棋,他負責招待一下也是應該的,因此姓跖跋的是他們莊園的貴客,所以咱們可以重重的敲他一筆贖金…
「你認為屆時要開價多少?
「程師爺兩次輸棋總共輸了十萬兩銀子,自然由這個數字起跳…
「那我們開價兩倍,二十萬兩銀子,如何? 多的十萬兩銀子兄弟們分著花用?
范建岳侍衛長搖搖頭,道:
「二十萬兩銀子未免太小兒科了,咱們老祖宗不是流傳下話來: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那大師兄,您的意思要開價多少?
伸出了張開的右手,馮軍賢抽了一口冷氣,道:
「五十萬兩?
「沒錯,就是五十萬兩…
「萬一,那衛慕老頭拿不出來,或認為他與姓跖跋的交情不值這個數,這豈不是白搭?
「或許他們還會討價還價,因此還是開出五十萬的價碼,準備讓他們殺價,拿到了錢咱們可以辭職退休,找個南洋國家逍遙去了…
馮軍賢笑道:
「大師兄,還是你有膽有識,到時候我也跟你去南洋做個大富翁,這個宮廷侍衛雖是威風,終究是要聽人差遣,到南洋去讓咱們差遣別人,讓別人侍奉咱們,去當個土皇帝,痛快的享受幾十年…
兩人神往的望向遠處,范建岳又道:
「南洋女人也有漂亮的,屆時咱們討個三妻四妾享享齊人之福,這才叫做人生…
「呵,呵,大丈夫當如是!
兩人笑得十分猥褻、十分曖昧,兩人正自我陶醉、自得其樂之時,忽然瞥見一個婦人、身姿窈窕,一路上吹著笛子走上山坡,偏偏那笛聲十分剌耳難聽,范建岳喃喃道:
「這笛聲還不是普通的難聽…
馮軍賢懂得巴結,手一揮,便有一手下人奔去,大聲向那婦人喝斥著,那婦人冷冷的看著說話那人並不答話,不過還是暫時停止吹笛,轉個方向走進樹林去…
而這時候已看見程子軒與鍾雄飛走上了平台,范建岳侍衛隊長道:
「那麼姓跖跋也該來了,大家先躲起來,別讓他們起了戒心…
馮軍賢道:
「躲什麼? 他們不是咱們自己人嗎?
「話是不錯,不過,那個傻瓜鍾雄飛並不知道咱們埋伏人手要對付跖跋鶴翎,他還以為這只是單純的約會談話而已…
馮軍賢揮手下令底下人躲進林中…
程子軒對鍾雄飛道:
「今日學弟約了那個胡人的圍棋高手跖跋鶴翎在這「八達嶺」會面,特邀鍾學兄亦來與他一會,確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咱們的學友卓鶴翎?
鍾雄飛道:
「上次談過話後,小弟心生疑問,跖跋鶴翎到底是不是卓鶴翎? 回家後左思右想,竟然覺得跖跋鶴翎就是卓鶴翎…
「哦,怎麼說? 不是說,兩個人除了有幾分神似,但年紀不對,那臉的紅鬍子也不對,一個胡人、一個漢人也不對…
鍾雄飛訕訕道:
「是的,表面看是如此,但小弟在夢中竟然把兩人的影像合而為一,說來可笑,後來小弟心裡就認定兩人其實就是一個人…
程子軒皺皺眉頭道:
「鍾學兄,你怎的越來越扯了,你難道就一直活在夢幻當中?
「呵,或許雄飛心中如此希望,所以就如此認為了,如果跖跋鶴翎就是卓鶴翎,那卓鶴翎沒死掉,雄飛的罪惡感就可以減輕一些…
程子軒靜默下來,心中道:我倒是希望卓鶴翎死掉,否則我將如何面對他? 素琴又將如何?
遠遠已看見跖跋鶴翎與他的護衛魏鵬舉緩緩走上山坡,走上平台,四人相視,各懷心思,還是跖跋鶴翎先說話:
「程兄,是你遣人相邀,不知何事指教? 莫非還要再來一場棋戰?
程子軒搖頭道:
「跖跋先生棋藝高超,程子軒甘拜下風,希望日後子軒棋藝更上層樓之後,能再請益一番…
「哦,那麼今日之約是另外有事了?
指指在旁站立的鍾雄飛,程子軒道:
「不錯,我這位學長姓鍾,不知跖跋先生可認得?
跖跋鶴翎轉頭看了一眼鍾雄飛,道:
「這位鍾學長,我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