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記(103)

一零三、禍福之理常倚伏,連環火鎗破鐵騎

清道光25年6月小9日己亥(1845年7月13日)午時

「山貓」是「旋風十三騎」的副隊長,他的武藝在「黑風堡」僅次於「灰狼」,是公認慓悍善鬥的戰士,他常與「灰狼」輪流率領十三騎劫掠駝商。

其實「黑風堡」擁有幾十名戰士,如果同時出擊可以派出三隊的十三騎,但他們就是打著十三騎的旗號,因為有時需要補充死傷的兵員,有時輪流休息,但如果對手堅強,則明裡是一隊十三騎,暗處另有一隊十三騎押陣,並隨時準備支援或接手戰鬥,此「武田村」曾經吃了暗虧之故,但今天他們認定「福興隆商行」是一顆軟柿子,所以省去後援隊…

今天在大太陽下已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他居高臨下,目注著來路,雖然壓抑下心中浮起的焦躁,但仍然咀咒道:

這一群笨肥羊怎的還不來? 難道是「白石頭」或那些快腳子的情報錯誤,他聽到幾隻戰友的坐騎不安的低聲嘶叫著…

日正當中、太陽底下、燻著熱風,肝火漸旺,口乾舌燥,幾乎要罵出口來,終於看見來路出現了一群駱駝與幾輛馬車,馬車上果然插著旗杆,遠遠還看不見旗幟上寫的是什麼…

後面有人道:

「隊副,點子來了…

「沒錯,五輛馬車、十二隻駱駝…

「山貓」低聲下令,道:

「俺不太懂漢字,叫「黑土狼」確認一下,他們的旗號是不是老大給咱們看漢字的「福」字?

大概「黑土狼」認識幾個漢字,他伏在沙丘上,瞇著眼,認真的看了一陣子,回過頭來,打了一個「對,沒錯」的手勢…

心中大喜,讓「黑土狼」退回來騎上馬,十三騎擺好陣勢,把眼鼻部位移動式的鐵甲護片拉下,看他們穿戴的盔甲,包括頭上的盔帽,背後的防護背心、護胸、頸甲、護肘、腕甲,可以說已將全身包覆的極為安全,甚至坐騎身上的重要部位也予以適當的盔甲遮護,可以說無論人員馬匹都可以發揮最高的戰力…

「山貓」信心十足,低喝一聲:

「預備!」

大家左手提盾,右手拿好長矛。

「出擊! 衝!」

大家一齊一踢馬腹,十三騎便開始奔跑起來…

「福興隆商行」似乎也發覺情況有異,居然跳下駱駝擺出有備而來的陣勢,但…

「山貓」忽地喝聲:

「停!」

在狂奔中的馬匹要煞住奔跑之勢,可以說是極其困難,但大家都聽令行事,十三匹馬都被緊緊勒住的站立起來、嘶叫著,但動作仍然保持整齊劃一的停下來,可見「旋風十三騎」真是名不虛傳、訓練有素…

「福興隆商行」仍然是五輛馬車、十二匹駱駝,但卻有十三個人擺出半蹲姿勢,都拿著弓箭瞄準,遠遠看見矮小婀娜的體驅,奇怪的是這十三個人都是女人,不是說他們只有六個女人,怎麼變成十三個女人? 他們的男人呢? 這一點與所得的情報不符…

「旋風十三騎」面面相覤,其他十二人轉頭看向「山貓」,今天他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官,但他亦自言自語道:

「怎的不是十七個人,而是十三個人,而且都是娘們…」

雖然情況有異,但如果被娘子軍嚇的鳴金收兵,那不是讓天下人笑掉大牙,在西域也不要混了…

十三個女人想要對抗「旋風十三騎」,那不是笑話! 就憑十三副弓箭要對付十三個身經百戰、穿戴盔甲、攜帶著盾矛的鐵騎,豈不是螳臂當車、自找死路,十三騎在臉盔中都露出嘲笑的表情,「山貓」獰笑一聲,低喝一聲:

「她們找死! 衝!」

十三騎再次撒開四蹄跑起來,並逐漸加速奔跑,奇的是,十三個女人毫無絲毫的恐懼焦躁,沒有人提前放箭,她們怎能如此篤定?

距離拉近,這是最後衝剌了,忽然前面的地上響起幾聲爆炸聲,一陣煙硝味傳過來,一下子便煙霧瀰漫、遮擋視線,事出意外,馬驚嚇的嘶叫著,十三騎士也不禁慌亂起來,前進衝剌的速度不由頓挫,稍稍停頓下來…

十三位娘子軍的箭開始射出,有許多都落空了,幾枝箭雖然射到身上,也大都被盔甲擋掉了…

「山貓」喝道:

「這些娘們的箭沒用,大夥兒,再衝!」

雖然小受驚嚇,但對於己方武力的信心,對娘子軍的輕視,他們實在找不出需要撤退的理由…

在煙霧中,看見對方的五輛馬車後面出來一些人,咦? 怎的之前沒看到有這些人,他們手上拿著火鎗,火鎗? 火鎗對騎兵隊的殺傷力有限,不足為慮,奇的是方才怎沒看見有這一批人,原來他們的男人都躲起來,十幾個人也不算多,只是有些出乎意料,壓下心頭浮起一絲上當受騙的不快感…

「山貓」知道火鎗的效能甚差,只能一鎗一發,且打了幾鎗後,鎗管便發燙,人手無法忍受那燙手的高溫,只有等到冷卻之後,才能再射擊…

而且每發射一鎗,即需充填子彈,這個時間,騎馬部隊便已衝殺到,不讓對方喘息,應該沒有機會再發射第二鎗,這就是「旋風十三騎」堅持採用傳統的長矛與盾牌的主要原因,這群笨蛋採用火鎗,難道他們不知道火鎗有這些缺點嗎? 呵,憑這十幾桿火鎗,我「旋風十三騎」絕無敗戰之理…

果然,「福興隆商行」方面火鎗發射聲音稀稀疏疏的響起,這能起什麼作用?

冷笑一聲,「山貓」大叫:

「他們的火鎗沒用,衝!」

可是情況不對,再靠近時,忽然一連串地「碰!碰!碰!碰!」鎗聲大作、密集發射,這絕不像是只有十幾個人的火鎗隊發射出來的火力,反像是有百枝以上的鎗枝一齊發射…

這就奇怪了,「山貓」也曾看過甚至試射過火鎗,總覺那些像是玩具一樣,玩一玩還可以,用在戰場上,尤其拿它們來對付騎馬部隊,那是有敗無勝之理,但今天情況有些不對勁,對方拿火鎗的人並不多,但卻像火力充足,能夠密集連環發射,似乎不需花時間充填子彈…

可恨的是,現在已經深入敵陣,再想後退已經太遲了,一連串密集的鎗響聲中,看見對方的鎗管射出的煙火交織成一片火網,在煙霧中他先看到幾名弟兄一身鮮血,從馬上掉落下來,又看到「黑土狼」長矛與盾牌都掉了,他的馬瘋狂似的亂蹦亂跳,人則斜掛在馬上不知生死,顯然失去操控能力,好像連人連坐騎都吃了子彈…

只有同夥一騎衝進火鎗隊伍中剌殺了對方一人,但他很快就被兩桿火鎗密集射殺…

「砰!砰!砰!砰!」

連串的鎗聲中,夾雜著同袍的慘叫聲,好幾匹同隊的坐騎被射中受傷,過度驚嚇的蹦跳嘶叫著,怎會這樣? 鎗聲毫無停歇,陸續聽到戰馬凄厲的嘶叫悲鳴,與戰友中彈的慘叫聲…

忽然自己的坐騎腳一軟,跌坐下來,「山貓」腦中瞬間一陣迷糊的跌了下來,感覺到頭額被轟了一鎗,其實並不太痛,只是整個世界忽然變的遙遠了,一腳還掛在馬鐙上無法鬆脫,被坐騎跛行拖拉了一段路才鬆掉,想爬起身來,卻只能以手撐地,視線模糊,臉上黏黏熱熱的液體流到了雙眼,來不及拉上眼鼻部位的鐵甲護片,心神有些迷糊,發現手上的武器不知什麼時候掉了,無力地又躺到地上…

「山貓」到死也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喃喃地道:

「這不是普通的火鎗…

「旋風十三騎」橫行沙漠、所向無敵多年,縱然偶有損傷也不過是三三兩兩個別的死傷,那曾有過十三騎一齊全軍覆沒的,而且輸的不明不白,甚至還沒機會近身搏鬥、發揮騎馬部隊的優勢便已敗亡…

本能地抹去眼臉的血水,「山貓」在閤上最後一眼前看到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面前,她的衣服很特殊、頭上綁著一條白布,一付很俐落的裝束,這應該是「武田村」女人的穿著,她拿著一柄日本短刀,一咬牙喝聲「呔!」,狠狠在「山貓」頭頸部位補上一刀,啊,啊,難道這一次是敗亡在「武田村」的手上,可真是無法瞑目啊,張大嘴巴喔了半天,講不出一個字、頭一歪、嘆一聲、呼出在人間的最後一口氣…

那日本年輕女孩就是渡邊千鶴,她別過頭去望了望胡女「寶花」,「寶花」仔細的翻開「山貓」的盔帽,看了看,搖頭道:

「他不是「灰狼」,我在我的男人段萬山一家十幾口人被殺的那一天,我親眼看到「灰狼」摘下盔帽的樣子,那殺人魔猙獰的臉孔,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

渡邊千鶴向旁邊從「武田村」帶來的通譯說了一些話,通譯道:

「渡邊小姐說,今天雖然消滅了「黑風堡」的十三騎,但事情還沒完,那「灰狼」不死的話,他絕不會善罷干休…」

「渡邊小姐說:這一次「灰狼」疏忽並未派第二支隊伍在後面押陣,因此我們把人馬的屍體能火化的予以火化,不能火化的予以掩埋,盡量不要讓「灰狼」找到什麼訊息…」

其實早已有一群「武田村」來的人將人馬屍體集中起來澆淋火油,然後點火,其他人檢視著戰場上的剩餘兵器與物資,他們很快的清理戰場…

胡女「寶花」道:

「今天一仗而勝,全靠貴村的「火鎗隊」,不過勝的有點像在做夢…

渡邊千鶴道:

「不,這是「新夏國」的「代王爺」調借給我們的「連火銃」發揮了奇襲的效果,我們只是借著忍術遁法,讓「旋風十三騎」看不清我們的火鎗隊而已,又用煙幕彈延緩了他們馬騎的衝殺攻勢,當然這兩個月時間的艱苦訓練也很重要…

遠遠走來一名身著黑色衣服的忍者,向渡邊千鶴行了一禮,渡邊千鶴道:

「杉谷君幹得好,今天的煙幕彈延緩了十三騎的快速衝殺,否則我方的傷亡就不只是一個人了…

他就是卓鶴翎在「武田村」見過的忍者杉谷俊夫,他恭身應了聲「嗨!」即退去。

遠遠地,從後面沙丘上騎著馬過來一人,他是「福興隆商行」的康老闆肥胖的身軀,仍維持著一個笑嘻嘻的笑容,不過手上拿著手巾擦著汗,一邊下馬一邊道:

「嚇死我了,這一仗打得可真漂亮,居然讓惡名昭彰、為禍沙漠的「旋風十三騎」全軍覆沒,不過俺從來只聽過,可沒看過真正的打仗…

渡邊千鶴連連鞠躬,並請通譯表達了她的謝意,通譯道:

「「武田村」的渡邊小姐向你致無上的謝意…

康老闆道:

「別謝,別謝,我的祖先也是黨項人,雖說幾代下來已經漢化,但我們可一直都懷念著故國,也經常回到寧夏與黨項人做生意,「福興隆」有今天的格局,受新夏國的照顧頗多,因此「代王爺」請財經主簿衛慕海奇老闆來說此事,俺便一口答應做為今日行動的誘餌,對「旋風十三騎」為禍西域,俺早已深感痛恨…

「不過,虧得今天有這些性能好的火鎗,你們才險勝這一仗,這火鎗叫什麼來著?

奔來數騎,為首一人下得馬來,他是國師邵文海,後面幾人是他的隨扈,他呵呵笑道:

「康老闆,你這話問別人怎知道,老夫告訴你好了,這叫「連火銃」,這原是清康熙時戴梓改良研發的,不過,大清的皇帝來中原當皇帝,卻沒換一個好腦袋,固執地認為「騎射乃滿洲之根本」,不知主宰戰場的武器日新月異,已經大大不同於前,因此有好東西不會用,擺在兵械庫讓它生塵生銹,糟塌了好人才、好武器…

「虧得「代王爺」根據「新夏國」收藏的古董兵器,督造出一批「連火銃」來,使它又見天日,有了這種東西,那麼以前縱橫沙場的騎兵軍團可以休矣!

「這種火鎗,可以連續發射許多子彈,彌補了以前射擊一鎗即需充填子彈的缺點,它可以連續射擊28發(請參閱:還魂記(65)) …

康老闆咋舌道:

「哦,大清國一百多年前即有這種好兵器,沒道理在鴉片戰爭被英軍打的一敗塗地…

邵國師道:

「難得的是我們這位新王爺會採用「連火銃」,並加量產,可惜的是,今天「灰狼」逃過一劫,只怕他會仇恨貴行「福興隆商行」,康老闆,你這一段時間就暫時不要再到西域來行商了…

康老闆道:

「呵,這倒沒什麼,我康某人旗下有十家商行,下次來銀川的改換一家也就是了,我可不想失去黨項人的生意…

「你倒是在商言商,說得也是,也不能「灰狼」沒死,咱們就不吃飯不喝水了…

「是的,今天「灰狼」逃得一命,算他命大,下次要逮他,可就更難了…

「不,不,咱們的跖跋王爺早就說了:今天恐怕會讓「灰狼」逃過,但重挫「旋風十三騎」也可以給他一個警愓…

「咦,這倒奇了,王爺怎會知道「灰狼」能夠逃過一劫?

國師邵文海搖搖頭道:

「咱們的新王爺是個神秘像謎一樣的人,他能知道許多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甚至他還能進到別人的夢中,說來很難讓人相信,他曾在老夫的夢中與我定下棋約,我起先也以為不過是一場夢,後來他告訴老夫這是真的…

「哦,哦,有這種事…

「所以他事先知道今日「旋風十三騎」將由別人率隊,老夫一點也不驚訝,但這一仗已籌畫甚久,也不能就此作罷,這給「灰狼」一個教訓也好…

「今日之勝原因甚多,使用外界罕知的「連火銃」固然重要,但使用許多欺敵之策也是關鍵點,在綠洲由「武田村」的火鎗隊與胡女寶花所率的婦女兵團等換下「福興隆商行」的員工,這一點讓「旋風十三騎」等沒想到吧…

「「十三騎」殺害的受難者女眷組成的婦女兵團也同仇敵愾、鎮靜如亘,讓「十三騎」逐步深入我方火網才能一舉殲敵…

「現在就看「灰狼」是從此收歛,還是遷怒別人、變本加厲…

國師邵文海轉過頭去,對渡邊千鶴道:

「今天重挫「黑風堡」的「旋風十三騎」,目前不知道「灰狼」將做何反應,姑娘回「武田村」後一切小心、全村的守衛不可鬆懈,莫讓「灰狼」反撲得手…

渡邊千鶴亦道:

「請轉達「武田村」對「代王爺」的謝意,「武田村」自當加緊訓練,絕不敢懈怠,他日再親見「代王爺」面謝…

太陽終於落下地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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