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朝野用人也算命，只是能做不能說

清道光23年1月大3日丙午(1843年2月1日)戌時

卓鶴翎笑問道：

「小生總認為八字命造非僅一人所有，如有相同八字的幾個人，他們的命運將如何解說才好?

「譬如，有人與乾隆帝同八字，其他人又怎麼解釋? 顯然當皇帝的只有一個啊…

佟相師道：

「相同八字而命運不同，這個問題一直是命理星相家的痛腳，經過千百年許多名家的思考，答案很多，但還沒有一個令人心服口服的說法，總之終極答案尚未出現…

「佟某試舉兩個例子來解說，這兩人皆是帝王，第一個便是明太祖朱元璋…

「朱元璋得天下後，對於自己能登上帝位，接受群臣跪拜，常覺心虛與自卑，自忖：自己出身貧賤，曾經出家當過和尚，論出身可謂低賤矣，而今天居然登上九五之尊，這實非朕的出身高貴、能力過人、學問出眾，唯一的解釋，就是受自己的生辰八字所蔭庇…

「朱元璋越想越不安，深恐天底下有與己相同八字者也揭竿起義想當皇帝，那又將天下大亂、社稷不安，因此通令全國徹查，凡生辰八字與自己相同者必稟報上來，有幾個殺幾個，免得夜長夢多、寢食難安，影響大明千秋帝業…

「殺了幾個人之後，忽然生出好奇心，想道：這些與朕同生辰的人，他們到底從事著什麼行當?

「於是親自提問尚未殺的其中一人，問道：

「「小子，你從事何行業?」…

「那人顫憟伏跪著答道：「小民在山野間飼養蜜蜂，以生產蜂蜜、花粉等為生…

「你養了多少蜜蜂?

「小民擁有九個蜂園的蜜蜂，蜜蜂約有九十萬隻…

「朱元璋忽然恍然大悟：朕統領天下九州，此小老百姓管理九個蜂園的蜜蜂，從某種涵義看，兩者之間似有異曲同工之處…

「這小子與朕同是管理統治的命，只是所統治的對象不同，也暗暗符合了八字的要義，所以並非八字一樣便可以當皇帝，天底下那有那麼多的皇帝讓人當的?

「於是朱元璋停止了殺戮之舉，他相信即使有人與他同生辰，也不會與他朱家爭天下…

「這個傳說流傳於民間，不知是真實還是杜撰? 但卻提示了一些道理，即使八字相同，也只代表某些特質，如：個性、觀念、興趣、才能、處世態度相近，但實際的命運，如：出生地、父母兄弟、夫婦對象、從事職業、職位官銜、事功成就等都還有著天壤之別…

卓鶴翎點頭道：

「這個例子舉的真好，八字相同而命運不同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如此解釋就合情合理，小生可以接受…

「第二個例子，就是乾隆帝的故事…

「那是雍正九年（1731年），當時乾隆大約是21歲吧，還是「四阿哥」寶親王的身份，有一天他奉旨去查訪直隸總督唐執玉（註1）的官聲…

「「四阿哥」乾隆邀平郡王福彭同行，並帶幾名侍衛隨行，路過昌平縣地方時見路邊有一茶肆，於是下馬喝茶歇息，正巧茶肆之中，有一瞽目瞎子正在為人算命，瞎子白髮蒼蒼、年甚老邁…

「「四阿哥」在宮中耳濡目染，對自己的八字早有幾分認識，但此時生起好奇心，看瞎子為人談命告一段落正在喝茶，也想考考這瞎子對自己的八字有何看法?

「四阿哥」走到那瞎子先生桌前，道：

「這位前輩請了，我說個生辰，煩請為我推算並解說一下?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子時出生…

算命的瞎子，一邊掐指推出四柱八字，似有驚訝之色，道：

「這八字是辛卯、丁酉、庚午、丙子…客倌，請問這個生辰是男命還是女命？

「四阿哥」寶親王問道：

「哦，這有差別嗎? 男命如何？女命又如何？…

「若是女命恐將淪落風塵而為名藝妓，或入演藝界為名伶…

「哦，名妓名伶頗有相似之處，但是如何看出來的？

「此造地支子午卯酉俱全，稱為遍地桃花，本人必定冶艷動人、煙視媚行，故為名妓…

「或在演藝界則猶如桃花盛開、引人側目、吸睛無數，必能以歌舞才藝名動四方而為名伶…

「地支中子午卯酉在方位上代表東西南北，那就表示要漂泊四方，成為風塵演藝界的紅妓名伶…

「哦，說的有理！那麼，男命又如何？

「若是男命，則要參看他的出身環境與從事行業，並無定論，我為人推命數十年來，第一次碰到這麼一個有趣且奧妙無窮的八字…

「先生說這個八字有趣奧妙，再請教，此人若是個讀書學子則如何？

「那當是個風流倜儻、聰明絕頂、文名遠播的學人，但難免好酒貪杯、尤好女色，平生固可享盡風花雪月之趣，但子午卯酉兩兩相沖，晚年終將潦倒落魄…

「四阿哥」乾隆又問：

「再請問，若非文人，而是個武官呢？

「若是武職那真是大才得用、得其所哉了，可將此八字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緻…

「看他庚金生於酉月是陽刃，秋金強旺至極，再加上左右丙丁火煉，必可成為大器，地支子午卯酉兩兩相沖，做為武將正喜其沖，宜其掌握兵權、生殺予奪、威震四方，他闖南走北、東征西討，正是借刑沖成就其一代名將之功業…

「子午卯酉四桃花對藝妓、名伶、文人都有增加其光采之用? 對於一名武將會是一種妨礙嗎?

「何礙之有? 一個武將南征北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只要打了勝仗，那財帛美女便是戰利品，要多少有多少，豈非正是遍地桃花的呈現?

「四阿哥」乾隆點頭稱許：

「先生評此八字，分析得頭頭是道，令人信服…

「思索半晌，「四阿哥」又問道：

「先生，晚生好奇，冒昧再請教，這個命造如果生在王侯之家又會如何呢？

「那瞎子聽此一問，身子為之一震，沉吟老半天才嚅嚅問道：

「這問題有點兒犯忌諱呢? 老瞎子先請教，客倌是真想知道，還是隨便聊聊？

「先生放膽直言，別說些打哈哈含糊的話，我要聽真話，你不用怕，包你無事便是…

「好! 那瞎子我就放肆直說了，這個八字如果生在皇室，必定是當皇帝的命…

「哦，真是如此嗎? 先生請說個道理來?

「請看日主身強當權得令，再配合此造格局，氣勢非凡，日元兩邊一官一殺，代表文武大臣左右排列，而子午卯酉正代表統領四方，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此真皇帝之命哪…(註2)

細細咀嚼其中的意味後，卓鶴翎點點頭，道：

「哦，也就是說，同樣一個八字，有可能出現在藝妓、名伶、文人、武將甚至皇帝身上，但人生的表現與成就高低卻也各個不同，佟老，鶴翎懂了…

「佟老師你舉的兩個故事，說得真好也淺顯易懂，但是，今天你所說與那天在百神廟的說法不太一樣? 那一次你舉任鐵樵的「福祿總量」來解說，當時初聽也覺言之有理…

「但顯然一個養蜂人、一個紅伶名妓、或一名讀書人的福祿皆與皇帝相去甚遠，不甚符合「福祿總量」的理論…

「是的，佟某人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到今天還沒找到一種理論可以圓滿解釋的，老夫也只能盡我所知告訴你已知的說法…

忽地想起王員外一直反對自己與王素琴姑娘的婚事，主要就是因為請大相師任鐵樵幫看合婚，他看過男女雙方命造後，認為自己與素琴不甚相合之故…

「佟老師，於八字命學一道你真是淵博，請容鶴翎再請教，八字算命在漢人的文化中佔有相當份量，譬如：許多人兒女嫁娶，父母家長都堅持要先用八字合婚…

「但不知在朝廷或商場中是否也會用命理八字來選人用人?

「自然是會啦，只是能做不能說，政商名流多好面子，採用命理風水總給一般人有迷信之譏…

「便是佟某人也常受聘為某些商號做顧問，欲擢拔人才時，先由東家提供一些人選的生辰，讓老夫排出八字，再依命理篩選出適當人選，推荐給東家老闆…

「據說名相師任鐵樵便身任多家錢莊票號的命理顧問，錢莊要放款出門，有時會對借貸者先做命理判斷，任相師認可後才將款項放貸出去…

「另外是，許多士子考生大多窮困出身，他們三更燈火五更雞，為的就是一朝金榜題名，可以揚眉吐氣、光耀門楣，但他們在準備考試期間，常是阮囊差澀、捉襟見肘，不得不向錢莊借錢、度日讀書…

「按理說，錢莊在商言商是不會把白花花的銀子隨便借貸給那些窮書生的，這些考生往往無錢無勢、無恒產，還款能力不甚可靠…

「借錢給他們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 開錢莊圖的是賺錢牟利，可不是在做慈善事業…

「但對這些考生，錢莊的考量卻又不同，萬一將來某位考生高中金榜、前程遠大，或有機會出任地方官，或甚至有一天成為朝庭大員，如果今天不予借貸，那錢莊豈不是得罪他了? 如此絕非為商之道…

「反過來說，此時把銀子借給他，日後他若鯉躍龍門、青雲得路，當會記得今日之恩情，那時候適時適地給錢莊回報一下，對錢莊日後發展定有莫大助益…

「於尚未發達之前賣個人情給他，建立好以後的人脈，還算是本小利大的投資，此所謂：冷廟燒香法；若等他發達後再想去拉關係，那就費時費錢費力了…

「錢莊老闆大多是大生意人，具有前瞻性眼光者甚多，算盤打得可精哩…

「古語說：朝中有人好經商，但銀子要貸放出門可是要精打細算的，畢竟考生人數甚多，能夠榜上有名者究是少數…

「那要如何判斷誰能高中，誰會名落孫山? 考中之後誰的前程遠大? 誰會知恩報恩? 誰是苛薄寡恩、無情無義?

「這些問題只有委請命理老師來幫為求解，詳加推算後再決定是否放貸給他…

卓鶴翎甚感驚奇道：

「向錢莊借錢來讀書準備科舉，小生倒是想都沒想過…

相師佟敬安微笑道：

「卓公子，你就別想吧，你的八字「傷官偏印」太重，大概沒有那位不開眼的星相術士會同意放貸給你…

「我的八字就那麼背呀?

「不，不，不是背，你的八字另成一格、別走蹊徑，與一般官印的格局大異其趣，就是於科考之途大不利…

「即使勉強捧公家飯，亦只能當個副官或幕僚、不為長官賞識，最後還是鬱鬱不得志…

「或在民間學堂私塾任個教席、做個孩子王，吃不飽也餓不死，還可安穩過過苦日子…

「若從事藝術文學創作、或著書立說倒能有點兒小成，不過還是小名小利、成就有限…

「若那一天心血來潮，著作或言語之中露出反逆意味，那就糟了，恐就官符官非纏身、災禍天降…

「佟老前輩，我算是服了你們了，邵國師、任大相師給我的評語與你的講法差不多，那我這一生是不是就乏善可陳、沒搞頭了?

「那也未必，公子你如果能到異地發展，則一切又大不相同了，因為「傷官偏印」配合「驛馬」，利於外地成功…

「屆時加上日柱「魁罡」不再多受節制，在邊陲地區或可以大發，你的八字不利於中土啊…

「佟老師，我這不是到了西域了…

「呵，呵，老夫也拭目以待看你將來走出什麼名堂來，不過人家用八字來聘請你，他的用心如何，佟某實在不懂…

想起劉玉書的故事，佟相師不免心中一沉，頓了頓，又道：

「再回到主題來，剛剛提到民間商號用人也都以命理來擇才，據佟某人所知，便有一家錢莊當舖，遴選掌櫃幹部也是請大相師任鐵樵看過八字再決定人選的…

「就是那鼎鼎有名的「六福記錢莊」，他的用人都參酌任相師的命理批語…

「有一次，「六福記」的江西平遙分號出了紕漏，那分號的掌櫃姓呂，他假借人頭冒貸大筆銀子，被當時來做年度視察的一名特助劉玉書發現…

「那劉玉書人甚正派，不受賄賂，不願幫呂掌櫃遮掩，態度強硬要呂掌櫃在三天內彌平冒貸造成的財務缺口…

「於是這位呂掌櫃狗急跳牆、乾脆一不作二不休，暗通外面幫會匪盜，趁大雪之夜襲擊平遙分號，殺死劉特助數人，並搶走分號的庫銀十多萬兩銀子分贓…

「哦，就是劉玉書那個案子，當時受大雪掩蓋所有痕跡，不是成為無頭公案嗎?

「是的，該案確曾膠著很長一段時間，但「六福記錢莊」的李大總管人甚精明敬業、他鍥而不捨、不放棄追查…

「也是那呂掌櫃賊星該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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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直隸總督唐執玉(1669－1733)：字益功，號薊門。江蘇武進人，進士。雍正七年六月以左都禦史署理，九年九月病免，署理二年零三月。

註2：

「朱元璋與養蜂人」、「乾隆與瞎子談命」故事皆可在網路上查到，作者將此兩則傳說予以改寫，融入小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