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槁木死灰醫難為，心病還需心藥治

清道光30年2月小26日己丑(1850年4月8日)酉時

卓鶴翎被帶到的地方，仍是舊時那間金碧輝煌的房間，在燭火映照下顯得光彩耀眼，這次沒有被要求用黑巾綁住眼睛，可能是因為「新夏國」「代王爺」的身份，也可能「灰狼」認為這個文質彬彬的「代王爺」跟本無處可逃，放心的很…

房間內中間坐著一位身穿麗服的女子，她臉上不再蒙著面紗，真是花容月貌的胡人美女，她挺直的鼻子，一雙水汪汪的眼眸，可惜的是臉帶愁容，也顯露著病容，兩名侍女站在身旁陪伴，衛士行了禮，便轉身離去…

「卓公子，我們又見面了，可你怎麼有一臉的紅鬍子…

卓鶴翎抱了一拳，道：

「「麥麗可小姐」，久違了，這鬍子說來話長，反正小生現在是長著紅鬍子…

在高貴的「麥麗可小姐」面前，他不想自稱「本王」，還是自稱小生較覺自然…

麥麗可小姐，勉強露出一絲的笑容，道：

「「灰狼」說你會治病，你真的會治病嗎? 「灰狼」是不容易唬弄的，你騙他的話，他會殘忍的整你，他會認為你只為見我一面而欺騙他…

「小生曾經涉獵過醫學，知道「麥麗可小姐」身有疾恙，小生願意略效棉薄，若有寸功，即感幸甚…

「若說到「灰狼」要整我，小生心理上早已有準備了，他說：即使你治好「麥麗可小姐」，我仍然要殺你!

「啊，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懂得人情義理，由我來求他，不知道他會否放過你一馬? 或許他反而嫉妬攻心，更要殺你洩恨，那就反而害了卓公子你了…

「「麥麗可小姐」你就別傷這個腦筋了，小生的問題讓小生自己解決…

「其實治好我的病並不重要，但知道是卓公子要來，我倒是渴望見你一面，你曾經帶來我未婚夫歐陽學斌的消息，又曾經吹奏感人的「還魂曲」讓我聆賞，我早已把你看成是一位朋友…

她咳了幾聲，繼續道：

「我聽說，你當了「新夏國」的「代王爺」了，怎的這回被「灰狼」逮住，你知不知道，「灰狼」是個嗜殺的人，他殺人從來不眨一下眼睛的…

「我知道…

「可你怎麼一點都不害怕，還願意來為我治病?

「誠如麥麗可小姐說的，我也早把你看成是我的朋友了，聽說你生了什麼病，我真心想來看望你，若能夠的話，最好把你的病給治好，我的安危就暫時拋開一邊了…

麥麗可以奇異的眼光看著眼前這位身著胡裝的漢人公子，不由想起了情郎歐陽學斌，兩個人的氣質似有相近之處，道：

「我的病其實是心病，恐怕沒什麼藥可醫…

說著，說著，又嗆咳了幾聲，卓鶴翎皺皺眉道：

「看你臉色蒼白、無有血色，怎能說是沒有病? 你是身心俱病，必需好好休養才好…

「不，不，你別忙著為我看病，我只想跟你說說話…

「啊，有什麼話比幫你治病重要…

「卓公子，我已經知道誰殺死了我的未婚夫歐陽學斌了?

「喔，是誰?

「就是「灰狼」，他本來的名字就叫做「扎西貢布」…

「可，不是說，在西域叫「扎西貢布」的人怕有萬人以上…

「是的，但那枝刻著「扎西貢布」的箭就是「灰狼」的箭，箭上獨特的手工雕紋確實是「灰狼」的沒錯…

「哦，這我也聽「黑雁子」說過了，對了，「黑雁子」現在在那裡?

「黑雁子」找到許多被「旋風十三騎」殺害的一些婦女眷屬、集合訓練，尋求機會向「灰狼」報仇…

「他們曾經一次與「武田村」的武士聯手，設計誘擊「旋風十三騎」，固然將「十三騎」殲滅，可惜的那次十三騎，帶隊的是「山貓」不是「灰狼」，讓「灰狼」逃過一劫…

「聽說，那次是您「代王爺」暗中助了他們一臂之力，方能消滅「十三騎」，麥麗可在此向卓公子你，不，不，應該稱你為「代王爺」才對，向你說聲謝謝…

「不，不，不用說謝，可惜的是未竟全功，「灰狼」還活著…

「這就是麥麗可我心灰意冷之故，看來要殺「灰狼」報仇是無望了…

或許這就是麥麗可小姐生病之故了，問道：

「麥麗可小姐，你還沒說出「黑雁子」現在那兒?

「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在那裡，只知道她仍然籌劃著暗殺「灰狼」報仇…

點點頭，道：

「「黑雁子」是個女中豪傑，她定會成功…

「哦，卓公子如此認為嗎? 不，「代王爺」是這麼想的嗎?

「是的，我是這麼想的…

忽然麥麗可小姐的臉上露出光芒，她說：

「好，卓公子，就請你幫我治病吧…

卓鶴翎嚇了一跳，心道：古人說：「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言語影響一個人的心理有那麼厲害嗎? 給她一點點希望，麥麗可小姐的氣色便起了恁大的變化，好像這麼一句話便給她的病情有了轉機；「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還真有道理呀…

「可惜的是這個「黑風堡」怕是沒有所需的藥材…

「哦，你是說漢藥的藥材?

「是的…

「不，「黑風城」中漢藥材多的是…

「咦，「黑風堡」怎會有漢藥的藥材?

「哼，「灰狼」為了要幫我治病，從一些駝隊行商手中搶來許多藥材…

「他光搶藥材有什麼用? 沒有醫生，那些藥材再好、再貴重也起不了作用…

「不，不，他上次襲擊「武田村」還從那裡抓回一位日本醫生…

「咦，有這等事，日本醫生他會用漢藥材嗎?

「會的，他會…

「哦，能否請來這位日本醫生與我談談?

「可以，我遣人去請他來…

她用胡語交待一位侍女出去找這位日本醫生來，在等待的的時間裡，卓鶴翎仍繼續與她交談：

「「灰狼」他知道「黑雁子」策劃要殺他嗎? 或他知道「黑雁子」曾經參與上回「武田村」的武士襲殺「旋風十三騎」嗎?

「他似乎還不知道…

「那他更不知道「麥麗可小姐」對他的痛恨，想替歐陽學斌報仇的心願?

「是的，他還不知道，是「黑雁子」借著上次送你回綠洲時，順便進入大同去「高陞昌客棧」查證殺死歐陽郎的那枝箭是否就是他「灰狼」所有…

「他做夢也沒想到過了十幾年了，還有人鍥而不捨的在追查這樁命案…

「但，美麗的「麥麗可小姐」你知道了這些真相，是否心中充滿了痛苦與仇恨之火，又自感無力報仇，因此得了重疾…

「麥麗可小姐」低著頭，道：

「是的，應該是的，卓公子你居然懂得這個道理…

「「麥麗可小姐」你一定要放寬心懷，中國古人說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是時間未到…

「卓公子，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我雖然懂，但可不十分相信，只是從公子口中說出，似乎更具份量、更讓人信服…

卓鶴翎想起了那位來自英國的「心靈導師」鮑伯.史密斯，他曾經說過：幾乎是每個人都有一些不為外人道，或甚至自己早已忘記的傷痛、悲傷存於潛意識中，這並不可恥，重要的是許多人不再重新去檢視它們，重新詮釋它們，以致成為永遠的痛，成為生命的負擔，有些人還因此得了難治之疾，如腫瘤等…

那位侍女回來了，她道：

「「麥麗可小姐」我把田中醫生帶來了…

田中醫生，他年約七旬以上，體形瘦小卻是精神奕奕，背著一個小藥箱，他先向「麥麗可小姐」行禮，然後看向卓鶴翎，鞠躬行禮，以日語道：

「果然是您「代王爺」，小的見過「代王爺」…

「田中醫生不用客氣，你見過我嗎?

「「代王爺」你不記得我，我可認識你，你在「武田村」吹奏「還魂曲」時，讓我們看到偉大的「信玄公」與他的「武田兵團」浩蕩威武的出現，讓我看到昔日橫掃日本戰場「風林火山」的軍旗飛揚，我一直慶幸在有生之年能夠見到這一幕，啊，「代王爺」真是謝謝你了…

「哦，那一晚，你也在場聽簫啊?

「是的，小的因此才認識到「代王爺」你呀…

「那請問田中醫生，你怎會在這「黑風城」中?

「自從「旋風十三騎」中計全軍覆滅後，「灰狼」居然帶隊夜襲我「武田村」，僥倖的是我「武田村」守備森嚴、並無損傷，只是我卻被他們抓來，知道我是「武田村」的醫生，並沒有受到什麼刑虐，他還特別禮遇，只是要我診治「黑風堡」的女族長「麥麗可小姐」…

「哦，我怎的不知道「武田村」有位田中醫生?

「稟告「代王爺」，我「武田村」曾數度遭受疫病侵襲，是「李孚德老王爺」派來醫療隊支援，當時我「武田村」的渡邊老村長，認為「武田村」需要有一位醫生，徵得老王爺的首肯，派我到「新夏國」的「太醫館」向王太醫學習三年，因此小的稍懂醫術…

「哦，原來如此，這點我倒是不知道…

「那請問田中醫生，你看「麥麗可小姐」的病情如何?

「「麥麗可小姐」心緒鬱悶不得解，積鬱成疾，傷及肺經，故咳嗽不止…

「田中醫生你幫「麥麗可小姐」施治多久了?

「也有三年了…

哦，那年調借「連火銃」給「武田村」一舉殲滅「十三騎」竟已有五年了，後來聽說「灰狼」曾經數度偷襲「武田村」報復都沒有得手，想不到卻有一位田中醫生被抓走…

「「麥麗可小姐」的復原情況如何?

「麥麗可小姐」在旁插嘴道：

「這不關田中醫生的事，他倒是盡心盡力為我療治，是我常不遵醫囑服藥，甚至連三餐我都沒好好進食…

卓鶴翎注視著「麥麗可小姐」，不知從何說起，一個人身如槁木、心如死灰，在這種心身狀態下，縱有天下名醫、仙丹妙藥也回生乏術了…

忽然想起若愚國師曾引佛經語說：「我如良醫，知病說藥，服與不服，非醫咎也…」可見病之能否向癒，其責任半在醫手，半在病人本身…

好在「麥麗可小姐」聽到還有機會殺「灰狼」報仇，又讓她生起希望，願意再服藥治療，這倒是一個轉機，不過借仇恨之心生起求生意志，似乎不是好辦法…

田中醫生從他的小藥箱拿出一疊處方箋，道：

「小的把這幾年給「麥麗可小姐」的處方紀錄都帶來，請「代王爺」過目…

卓鶴翎拿起翻了翻，迅速的看過，點點頭道：

「田中醫生處方用藥小心謹慎、中規中矩，並無差錯，顯見真是「麥麗可小姐」不甚配合，以致療效不彰…

想起，曾經與譚大夫討論醫學，譚大夫說：

「心靈與情緒不僅能觸發或惡化疾病，同樣的，它們也能使人健康…

「如能將病人的心靈、情緒、信念動員起來，必能使病人的健康早日恢復，必死之病得以延命，大病可變成小病，小病可提早復原，無病可以少生病…」

「不過「心靈情緒」極抽象、極隱晦，一般是在人們意識不到的情況下產生，它是人類知識的盲點，很多人無法瞭解，因為它的隱晦難知，也就很難去運用「心靈情緒」的潛力…」

他轉頭向「麥麗可小姐」道：

「田中醫生的處方甚好，我想仍由田中醫生為你診療，我無須越俎代疱，只是這幾天，我要每天為「麥麗可小姐」吹奏簫曲，小姐可願意聆賞?

「麥麗可小姐」點頭道：

「我還真高興能再度聽到卓公子，不「代王爺」你再吹奏「還魂曲」…

「不，不，不只是「還魂曲」，還有我最近習練的許多簫曲…

田中醫生亦道：

「小的亦能再次欣賞王爺的簫曲嗎?

「歡迎之至，請你多指教…

「不，不敢說指教，王爺的簫曲天下一絕，小人幸何如之…

「好，今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起，我將為「麥麗可小姐」及田中醫生等知音人吹奏簫曲…

田中說了聲謝，遲疑一下又道：

「「代王爺」小人還有一事相求…

「哦，田中醫生不用客氣，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的?

「請王爺指導三局圍棋，請授小人三子棋…

「三局三子棋?

「是的…

「咦，這是為何?

「渡邊少爺在世時，曾經答應小的，願意指導三局授三子棋，只是沒想到他不幸罹難…

「沒想到數日前小人的睡夢中，居然夢見渡邊少爺出現告訴小的，說：數日後，「代王爺」卓公子將到「黑風城」來，屆時你可請「代王爺」指導三盤棋，算是請「代王爺」幫我渡邊英哲了了一樁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