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人上有人天外天，虛情假意騙秘譜
神桌上還有一本手抄書冊，封面寫著：「和珅公行誼手抄筆記」，那文字進入腦海，不由再次大驚，因為內容皆是和珅平生貪污、索賄的種種巧妙手段，有時居然可以不留痕跡、不留證據、不落把柄，端的是極高竿的犯罪手法，是高度的智慧型犯罪抄本…
當年和珅運用手段，操縱地下集團逼良為娼，令良家婦女遭受污辱，更拐賣兒童，迫使他們做苦力，致使無數家庭失去子女，以此牟利賺錢，和珅又掌握了大部分人民的生活必需品，如柴、米、油、鹽、酒等，這些都被他全部壟斷，他更掌握了民以食為天的米糧價格，隨時操縱漲跌，人民的生活因此更加困苦。和珅當年因此得到了龐大的利益，並運用其資本進行政治鬥爭。
和珅經營過票號、當舖、古董生意，表面上正常做生意，但也替他發揮「洗錢」之功，「和珅公行誼手抄筆記」中有一段敘述：
某京官行賄五千兩銀子，和珅並不直接收受鉅款，著該京官到其古董店購買一古董花瓶，價格為五千兩銀子，價款實收五千兩，但實際上交給該京官的是一個僅值幾文錢的普通花瓶，收據一式兩份，由買賣雙方收執，上則書寫著：「「宋朝青瓷古董花瓶」一具，價款五千兩紋銀整，銀貨兩訖」等字樣，預留後步，將來事發則稱此為正常買賣，並非賄賂…
哦，和珅也是得到「依法行政」精髓的個中高手…
啊，「羅織經」、「和珅公行誼手抄筆記」，中國真是歷史悠久、文化燦爛的一個國度，但背後還有一種黑色文化存在著，這種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負面文化傳承下來也不少哪…
程子軒拜禱完畢，回到書房，點亮油燈，打開棋罐，拿起「江湖套手一零八式」棋譜，專心的打起譜來…
但覺得有一股寒意從頸後襲來，他站起來想去關好門窗，卻發現窗子本就關得好好的，回過頭來，桌上的油燈，「剝」一聲竟然熄了，他愣了一下，耐著性子重新點燃…
再拿起「江湖套手一零八式」下冊時，居然掉出一張已經發黃的紙條來，揀起一看，那是彤兒娟秀的字跡：
「子軒哥，毋忘我…」
一種甜蜜夾雜著深深的歉疚感湧上心頭，那是十五、六歲的時候，私塾來了一位關老師，秀才出身，還帶著一個小女孩，她就是彤兒，只比自己小一歲，眼睛又大又圓，笑起來總是甜甜的帶著兩個酒渦，關老師投靠彭員外家，父女兩人得到食宿，又在彭員外家的私塾當起教書先生，賺點微薄的束脩…
自己到彭員外家的私塾讀書，但對四書五經沒有多大興趣，對關老師也並不很尊敬，對彤兒倒是頗有好感，那時自己在鄉里間下棋下出了名，還被稱為「神童」，把鄉下的大人棋手都打趴了，對於自己的棋力頗為自負…
那一天，在廟口大榕樹下與人下棋，把個老先生殺的大龍寸斷，老先生大汗淋漓，自己則得意洋洋，道：
「阿伯，你的大龍掛了，還不棄子投降，你回家學個幾年，再來 跟少爺我下棋…
這句話惹得在旁看棋的人哄然大笑，老先生一臉脹紅、羞得無地自容，正好，關老師帶著彤兒走過廟口樹下，他站在旁邊看一下棋盤，然後道：
「子軒，說話沒大沒小，怎的如此狂妄無禮，快向老伯道歉…
正在興頭，又自詡棋力過人，認為贏了棋說幾句風涼話揶揄一下對手也沒怎麼樣，甚至這是贏者的權利，誰叫你輸棋嘛，怎願意向這個手下敗將道歉，一方面心中對這個在學堂教書的老師也不太放在眼裡，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窮秀才、教書匠嘛，那裡願意聽他的話說道歉；見我堅持，關老師向老伯道：
「老伯，真對不起，是我當先生的沒把學生教好，小孩子不懂禮數…
老先生沒多計較，迭聲說：不打緊、不打緊，小孩子嘛；話雖這麼說，卻是悻悻然地走了，關老師回頭對我說：
「子軒，你的棋厲害是不? 來，擺五顆子，老師讓你五顆子咱們下下…
什麼，讓我五顆子，你沒搞錯嘛，上次有個高手來到本鄉，想要讓我三顆子，卻被我殺得片甲不留，這個關夫子腦筋秀逗嗎? 居然敢說要讓我五顆子…
哼，我偏不，你頂多讓我三顆子，於是我在棋盤上擺放三顆子，關老師說：
「子軒，你放少了…
「關老師，等你贏了我，再加放不遲…
其實放三顆子也嫌多了，我心裡也是不服氣，他是老師，我算是尊師重道好了，等我贏了棋，搞不好是我讓老師三顆子，那時我就要好好糗糗這個關老師，出出心裡的氣；我心裡想…
關老師看我堅持，他不多話，就在角隅小目置上一子，我挾三子之利，就小馬步掛攻，開始龍爭虎鬥廝殺起來，可沒到百手，我的一條大龍就被切斷、慘遭圍剿、接著被點殺暴斃，這是我急於求勝、有攻無守，一時疏忽而慘敗的，我怎會服氣…
第二盤，我就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但現實是殘酷的，又慘輸了，這是我小心過頭、放不開手、畏首畏尾才輸的，於是又來第三盤…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下棋跟比武一樣，中間沒有灰色地帶，沒有轉寰的空間，棋差一著，輸就是輸了，沒想到這一天，我從受三子被降到讓六子，都沒開壺過一盤…
回家哭了三天，然後央求老爹帶著我到學堂，向關老師請求向他學習棋藝，關老師說：先把四書五經讀好，才願意教我下棋…
最後關老師還是成了我的圍棋老師，這樣過了幾年，我人長大了，棋藝也大進，老師的授子五、四、三、二逐漸減少，但是好幾年時間就一直停頓在讓二子的程度，始終跨不進平手分先的門檻…
為什麼? 難道是我的天分僅止於此? 我打譜、對弈、把下棋當做一門功課，我的努力有目共睹，可為何棋力總是在原地踏步?
這幾年間彤兒也已經長成一個亭亭玉立、漂亮標緻的小姑娘了，在一次閒談中，我把我的煩惱告訴她，她淺淺的微笑說：
「子軒哥，爹說你的天分很高，你別心急…
「可，為什麼，我總下不過老師? 這怎能叫我不心急? 為什麼關老師的棋就這麼厲害?
彤兒，停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道：
「子軒哥，我偷偷告訴你吧，我爹有一套祖父傳下來的棋譜，聽說厲害得很，我是不懂下棋啦，但我知道那就是我爹棋高的秘密，我爹的看家本領全出自這套棋譜…
「啊，有這麼厲害的棋譜? 這棋譜叫什麼來著? 我到書坊去買一本來瞧瞧…
「這棋譜叫「江湖套手一零八式」，是我家祖父流傳下來的，外邊沒得買…
「我祖父關山月是當時的名棋手，他蒐集棋譜，花了幾十年的時間，設計出套手一零八式，祖父在世時，憑這些套手，讓很多高手中套，莫名其妙就敗下陣來…
「關山月，這名字好像曾經聽過，應屬前輩高手了，但只知道他棋藝高超、勝率極高，卻沒見留下什麼棋譜來?
「不，我祖父的棋譜是不外傳的，他一生就輯成這麼一套棋譜「江湖套手一零八式」上中下三冊…
「可關老師怎麼來當學堂老師，有這樣的棋力去下棋賭采，又風光又賺錢，很快可以打響棋名，那多好呀!
「不，不，爹說他的棋力還不夠，而且也志不在此…
「靠這套棋譜，不是可以成為絕頂高手嗎?
「不，不，爹只學好了上冊的三十六式，中下兩冊的七十二式都還沒學成，還差祖父一大截咧…
什麼? 光學好三十六式就那麼厲害，如果學全一零八式不就真的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老師為什麼不好好把一零八式都好好學起來?
「這棋譜變化十分複雜，爹說他的天分不高、時間有限、旁騖太多，那時只想考個功名，因此無心下棋，經過幾次科場失利，知道功名無望，再回頭來研究圍棋，但光把那三十六式弄熟稔了，就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即使如此，這個棋力也夠用了，一般的棋手已經少有人能與爹抗手了…
關老師天分不高，我程子軒可不一樣，我是「神童」，我也不在乎功名不功名，如果我能有這一套棋譜，不就很快可以超越老師了? 哼，老師就是暗中留了這麼一手，沒全教給我，怕我贏過他…
「阿彤，你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可你又不下棋，你爹留著這一套棋譜做啥?
彤兒搖搖頭，道：
「下棋，我才沒興趣，下棋的鉤心鬥角跟比武的打打殺殺差不多，我天生就不喜歡跟人家爭強鬥勝，輸了傷心、贏了傷和氣，大違我的個性…
「但爹說，這棋譜是不外傳的，只留給我們關姓的人…
「彤兒，你回去勸勸你爹，把棋譜賣給我，我回家跟我爹說去，絕不少給你爹?
「不，不，我爹不可能賣這套棋譜，這是家傳的寶貝，他再窮也不會賣…
我有點急了，口不擇言道：
「可你對下棋又沒興趣，難不成，這棋譜將來要帶到棺材裡?
「子軒，不准你咒我爹…
彤兒眨著大眼睛，忽地兩腮飛紅，像蘋果一樣讓人想咬她一口，嬌羞道：
「我爹說，這套棋譜要讓我幫它流傳下去，將來後人中有誰喜歡下棋的，就可以拿這套棋譜來學，只要用功夠勤、人也聰明，早晚可以在棋壇上打響名號，成為一代高手…
「你又不會下棋，要你保管棋譜作啥? 難不成…
「是的，爹要我招贅一個好女婿，最好他會下棋，那就傳給他，他不下棋還可以留給下一代，棋譜總還是留在姓關的手上…
「我爹是個窮秀才，我關家這套棋譜卻是千金難買，爹說，總會碰到後人有愛下棋的，如果有天分、想學棋，那時派上用場也就值得了，也讓我祖父一生的心血結晶有個好結果…
我越聽越發對這套「江湖套手一零八式」感覺既好奇、又興趣、又羡慕，如果能夠討到彤兒這樣的美嬌娘當老婆已是三生有幸，再加上可以擁有「江湖套手一零八式」的棋譜，那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嗎? 入贅到關夫子家又有什麼關係? 回家跟老爹說了，爹說：花點錢買他家的棋譜還可以商量，要你入贅到關家去，門都沒有…
這不就把我的路都堵死了，不，我程子軒想要的東西絕不會輕言放棄，正路走不通，就動動腦筋想點辦法吧…
彤兒是個甜美可愛的姑娘，又善良、又體貼、心軟、耳朵軟，下了好幾個月的水磨功夫，畢竟彤兒是個單純的女孩，經不起甜言蜜語，哄她、騙她，再加上賭咒，什麼海誓山盟、天長地久、你儂我儂的話都說了，終於把她說動了，呵，女孩子總是好騙的，只要說她愛聽的話就成了…
「子軒哥，你說只要借看三天就好是嗎?
「是的，三天就好…
「那三天到了，你準定要還給我，我悄悄放回阿爹的書櫃，阿爹該不會發現…
彤兒果然把那套「江湖套手一零八式」三冊書，偷偷地帶出來讓我瞧，她在書裡還夾著一張紙條，寫著：「子軒哥，毋忘我」幾個字…
拿回家裡，打開三冊書頁，不得了，我一瞧就入迷了，裡面設計的套手真是奇想天外、匪夷所思，往往套中有套、棋中生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即使是高手在臨枰對弈之間，礙於時間有限，倉促之中，想不中套也難…
一開始是想把三冊棋譜全部抄下來，然後將原本還給小彤，但裡面圖式太多、變化複雜，加上小字註解也多，別說抄三天，三個月也不成哪…
等到三天到了，就採拖延戰術，三天變五天，五天變半個月，再來就耍賴，拖了兩個月，終於還是讓關老師知道了，他開口問：
「子軒，你拿走我關家的「江湖套手一零八式」，是嗎?
硬著頭皮承認：
「是的，關夫子…
「你知道，那套書是我關家的寶貝，將來是留給彤兒的，你是怎麼跟彤兒說的?
「我沒說什麼呀?
「你不是跟彤兒說要娶她嗎?
「是的，當初是這麼說的，不過我爹不准我入贅到你關家，爹說：那套棋譜就請你開個價，讓給我吧…
關老師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壓下怒氣，道：
「那套棋譜萬金不賣，你把「江湖套手一零八式」三冊棋譜拿來還我，婚姻不提也就算了…
「對不起，書我弄丟了…
「什麼! 你耍賴不還…
是的，我就是打定主意耍賴了，彤兒哭著來跟我要棋譜，我也是推說掉了，反正一皮天下無難事，她氣得哭哭啼啼、無可奈何地走了…
關老師要擴大事端，無奈他是個外地人，在地方上無錢無勢，經過他的東家彭員外從中斡旋，他堅拒收銀子做賠償，勉強吞下這口氣，我也不好再去學堂上他的課，在路上碰到我能閃就閃開，再不然就硬著頭皮擦身而過、視同陌路，幸好，沒多久關夫子向彭員外辭去教席與彤兒離開這地方，讓我鬆了一口氣…
對於關夫子、關彤父女兩人，我心中是帶著幾分歉意的，但如果事情重新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的，誰叫這套「江湖套手一零八式」三冊如此珍貴，對一個欲求棋力上達的棋迷而言，確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它是海內外絕無僅有的孤本，只此一套、別無抄本…
譜中著法確實變化複雜，花了好多年的時間，我總算把上中兩冊七十二式研究透徹，相信我的棋力早就超過關夫子了，下冊的三十六式，也不太需要再弄通了，畢竟太花時間、花精神，偏偏我又越來越忙，那有時間打譜記譜做研究。
想想目前的棋力也足夠在北京稱雄了，甚至也可以做為接近權貴當朝首輔穆彰阿的墊腳石，做他的棋老師，那是多光采呀，僅憑下棋睹采，就可以日進斗金了，另外偶然當當白手套，代穆老去收些賄賂的銀子，還可以分到許多外快，賺錢如賺水，不亦快哉…
在人生舞台，我程子軒一直是力爭上游、全力以赴，雖有時候不免不擇手段、耍些心機，但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怕東怕西、綁手縛腳，能成什麼事?
我崇拜一切有「力量」的東西，棋是一種「力量」，錢財也是一種「力量」，權勢更是「力量」的象徵，向有權有勢的人靠攏，切西瓜當然選大邊，這是做人處事、借力使力的手段，關老師棋力高的時候，我不也靠向他嗎? 但只要翅膀硬了，我隨時可以把誰都甩掉，關老師不能擋我的路，彤兒也不行…
再瞧瞧手上的紙條，「子軒哥，毋忘我…」，是的，彤兒哪，我程子軒不會把你忘掉，但我更想要成功、要富貴、要擊敗許多棋敵、我不惜一切要居於人上，即使踩在別人的頭上，我也要往上爬，呵，素琴家就比你家有錢有勢、有「力量」多了，雖則心裡是有幾分抱歉，但那也無可奈何呀，我程子軒是個務實的人哪…
看到程子軒俊美的臉龐，在燈光搖曳、光影閃爍中，變得扭曲猙獰、陰晴不定，幽幽站立在牆角卓鶴翎的魂靈，冷冷的瞅著他，不禁一聲喟嘆…
然後，程子軒掀開牆上的掛圖，用鑰匙打開牆壁的一個抽屜，把「羅織經」、「江湖套手一零八式」、「和珅公行誼手抄筆記」等放進去，小心地鎖進來，再把那掛著的山水圖畫放下來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