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記(12)

十二、協助破案事甚奇,人鬼聯姻也溫馨

清道光22年10月小26日辛丑(1842年11月28日)晨

山西大同是歷史上著名的古都城,位於山西北部大同盆地的中心,北鄰內蒙、東鄰河北省張家口市、西南與山西省朔州市相接,是山西省第二大城,素有「煤都」之稱,自古另有「鳳凰城」的美譽;是北魏拓跋氏入主中原第一都,也是遼金兩朝之陪都,集魏晉特色、遼金風采為一城,是聞名古今的旅遊勝境。市區三面環山,禦河縱貫南北。中部、 南部是廣闊的平川 (大同盆地),整個地勢西北高東南低,一般海拔在千米以上。

一大早,送走了幾個人,這幾個人是以土木建築匠師為主,其他的人是陪襯,他們是去看山西應縣的木塔寺,這木塔寺有「天下第一塔」之美稱,應有可觀,第二目標是去恒山路上的懸空寺,這兩個寺院在古代的建築都是上上之選。

卓鶴翎、邵國師、譚大夫等幾人另有目的,所以仍留在「十方英雄會館」談話。

國師邵文海道:

「咱們先喝喝茶、聊聊天,魏副統領已經派人去請祝青山夫婦及邱捕頭來談話…」

「邀他們來談什麼?」

「應該這麼說,主是要是祝青山與邱捕頭都各有極特殊的故事,在這大同地區流傳,十分有趣,可以聽聽做為靈魂有無的參考…」

大家一邊喝茶談話、一邊等待。

沒等多久,店外一陣車馬聲,便見那位魏副統領的手下,引著四個人走進來,魏副統領起身迎了上去,親熱的與一名中年漢子握手,大聲道:

「邱兄,久違了,我還真怕我遣的人,請不動邱兄邱捕頭的大駕…」

那位邱兄,與魏副統領上下年紀,濃眉大眼、甚是粗壯的體格,最惹眼的是身著官差服裝,見他的穿著,卓鶴翎心中好似被針剌了一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打從心底有幾分不舒服。

邱捕頭道:

「聽說魏老哥來到大同地頭,咱估量著今早有一兩個時辰沒公事辦,怎敢不來見見,咱倆也有好幾年沒見了…」

魏副統領回過頭向國師邵文海與卓鶴翎等人介紹道:

「這位邱捕頭是我的同鄉,是我小時打架的哥兒們,有時我們一言不合便互相打起架來,大多時候是聯手與鄰村的小太保們爭地盤,常是打死不退,所以兩人經常是遍體鱗傷、頭破血流;不料他今天已經成了大同地頭的捕頭了,了不得,了不得…」

又指著另外一對夫婦中的男人家,道:

「這位便是祝青山先生,他以前也是讀書人,現在卻做了生意發了財,他待會有一些故事與我們分享…」

那祝青山大概三十出頭,頭大眼大、三角形的下巴、瘦削的身子骨、臉色蒼白沒什麼血色,似乎有點兒神經質,站在身旁是他的妻子則顯得溫柔婉約、淺淺的笑著,祝青山夫婦向大家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旁邊另外還站立一位穿著家僕服裝的老人家沒說話。

大家坐定了,由邱捕頭先說話:

「待會我邱某人可能有事要先離開,在這裡對大家先說聲抱歉,所以也由邱某先說我的故事…」

「邱某從二十歲小捕快當到現在的捕頭,也有二十多年了曾經碰到幾件事,值得提出一談…」

「大約是十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做夢夢見了一個婦人,向我哭訴冤枉,弄得我那一夜睡不安穩…」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來報案,說在西池塘發現一具女屍…」

「我匆匆忙忙趕到現場,揭開蓋著的草蓆一看,可嚇了一跳,這個女屍的臉孔竟然是昨天晚上夢見向我訴冤的婦人…」

大家聽得不由「啊」一聲叫出來。

「在那鄉下地方,那女屍的身份很快被認出來…」

「這位中年婦人獨居在家、生活單純,他的丈夫在外經商久不歸家…」

「那時衙門的幾位同仁都傾向認為,這是一件普通的投水自盡案,因為沒有其他什麼特別的證據,打算就此結案…」

「如果是自殺而亡,幹嘛她到我夢中訴冤,弄得我心神不寧,我心中不以為然,但又苦於找不出什麼證據…」

「無可奈何,我利用晚上公事已畢的時間,設香案祭拜禱告,就這樣連續三個晚上…」

「奇怪的是,那幾個晚上我都夢見那婦人帶我走到一家當舖…」

「一開始我實在不甚理解這是什麼意思,後來心想或許這是個線索,於是我把大同地頭所有的當舖都訪查一遍,果然發現有一家當舖的擺設與夢中的最像了…」

「我向那家當舖老闆要求出示他們最近幾個月的交易記錄,發現有一個賭徒經常到那家典當,所典當的都是女子的金銀珠子飾品,這就有幾分可疑了…」

「我找來苦主的丈夫,他一看那些金銀首飾,便知是他家女人的東西…」

「深入調查後發現,原來這個婦人,在他丈夫出外做生意的日子,常有一個男人來糾纏調戲,日久不免私通生情,但這個男人對她百般需索、沒完沒了…」

「一開始她固然對這個無賴有求必應,久了卻也發現他好酒好賭、貪得無厭,終於生出斬斷情絲的想法…」

「有一天,她的丈夫來了家書,說近期之內就要回家來,這婦人早厭惡了無賴的需索無度,有心趁這時機與他分手…」

「那一天,這位婦人不但拒絕了這無賴的需索,還反而提出分手的要求,他們相約晚上在西池塘邊見面把話說清楚,從談話到變臉相指責,那男人見討索不到東西了,又恨婦人想要切割乾淨,便罵她無情無義,心一發狠竟把她推到池子裡…」

大家聽得暗暗心驚。

「我當捕快捕頭的日子,碰到這樣類似的事總有好幾件,但是平常我們可不談這些,畢竟靠鬼魂破案有點匪夷所思,不是本事、也不是正規做法…」

「尤其是在堂上更不能說有鬼魂相助破案,等一下知縣或府尹大人或者嫌犯、訟師提出反駁,要我把鬼魂找來當人證,我可就要當庭出糗、無話可說了…」

「從事我們這一行,可不是每個案子都能順利偵破,有時案情膠著,也難免去求神問卜、擺香案問鬼神,有時竟可以峰迴路轉,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幫助破了案,我們可不能說自己的辦案能力有多神、有多高…」

「但這些怪夢或鬼魂,給我提供線索倒是真的,諸位信或不信都隨你了,邱某先告辭要回衙門輪值當班去…」

他回頭與魏副統領另約時間,要好好喝一盅敘敘舊,便自個回衙門去了。

大家嘖嘖稱奇的議論了一陣子,然後輪到那祝青山說話。

祝青山似乎個性內向,不善在人前說話,他那妻子很賢慧的握握他的手鼓勵一下,他才慢慢說出他的故事…

「祝某是個考舉不中的秀才,那一年科考失利一路回到大同,盤纏用盡、十分落魄,去找大同的舊日同窗戚姓友人尋求支助…」

「那位戚姓友人是我以前書院的同學,家裡也不是很有錢,但他還是拿出幾兩銀子給我先濟燃眉之急…」

「戚姓友人告訴我一件事,他說:他有個伯父家裡甚是富裕,是鄉下小地方的首富…」

「伯父曾經生過一個女兒名叫秋涵,十分鍾愛,還讓她到私塾讀書識字,那堂妹也很聰明,學東西都學得很快,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但是好景不常,這個女兒秋涵十八歲時卻得了急病死了…」

「伯父伯母兩老十分傷心,膝下沒有子女,真是晚年淒涼,生活十分乏味…」

「但那幾天,他們卻分別夢見女兒秋涵表示,她已到了適婚之齡,希望嫁得一個好郎君做夫婿…」

「他們一開始認為這事有點兒荒謬,不予置理,但兩次三次這個夢一再出現,他們漸漸覺得這可不能全然不理了,一方面心中還是很鍾愛這個女兒的…」

「他們找來宗親父老商量,大家做成一個決議,就是要替女兒秋涵辦個冥婚,以慰女兒秋涵的在天之靈…」

「戚姓友人說:我那伯父伯母都十分善良,在鄉下小地方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即使是冥婚也希望找到人品好的對象,他們多花些錢沒有關係…」

這個故事有幾分詭秘,但這時大家聽得不禁笑出來,心道:冥婚也這樣子講究,還不能隨便濫竽充數呢! 冥婚不是隨便找個羅漢腳做陽世丈夫就得了,還東挑西揀的;正常的好男人,那會有人願意與一個亡故的姑娘成親,已經擺明是貪人錢財怎會是個好男人呢!

祝青山又道:

「戚姓友人又說:青山兄,如果你今天不是落魄無依,我還真不敢說,今天就容我放肆了…」

「青山兄,你何不接受這個冥婚,做我那堂妹秋涵小姐的陽世丈夫…」

祝青山苦笑起來,道:

「那時我聽得幾乎跳起來,我固然已經一文不名、十分拮据了,但可做夢也從沒想到要做冥婚的新郎…」

「我那戚姓友人鼓起如簧之舌說:青山兄,恕我直說了,主要是你的人品我信得過,你接受了這個冥婚,一方面你可得到一點兒小財,對你來說不無小補,一方面安慰了亡者秋涵小姐的在天之靈,另一方面也慰我伯父伯母兩老愛女之心情…」

「那時我也確實是窮慌了,也覺得真如戚姓朋友說的,真是一舉數得呢…」

「我終於下了決心,接受戚姓友人的建議,接受這個有幾分詭異的冥婚,他們選定在一個清冷的早上,由一位老家僕在橋頭丟出一個紅色小包袱,我依著戚姓朋友的指示,在那個早上的時間,在橋頭岸邊去撿拾這一個紅布小包…」

「我打開紅色小包,裡面裝的是一個神主牌位,上面果然寫的是「閨女戚秋涵之靈位」幾個字,還有幾件姑娘的衣服飾品,另外赫然是三十兩銀子的現銀…」

「雖然是早就知道有這種結果,但那時的心情十分複雜,心思還沒轉過來,便有幾個戚家的甥侄與家僕圍了過來,向我叫著:「姑爺,姑爺…」「姑丈,姑丈…」,這位戚姓朋友也來湊熱鬧,叫著我:「妹婿,你是我堂妹婿了…」」

祝青山苦笑的說道:

「我就是這樣成了戚家的女婿,娶的新娘子是一個死了幾年的姑娘戚秋涵,我做了她陽世的丈夫…」

「現在想來實在慚愧,當時我確已是一窮二白,心裡圖的是冥婚時戚家附贈的嫁妝與銀子…」

前幾天才辦喜事辦了一半的卓鶴翎,忍不住好奇問道:

「這冥婚的禮數,與一般的婚禮,可有不同?」

祝青山很注意的看他幾眼,然後答道:

「其實沒什麼不同,只是冥婚時的費用都由女家支付,且結婚喜餅、宴客桌數也都比活人婚禮規模小…」

「當雙方議定舉行冥婚時,女家會先焚香告知亡女,並著手準備嫁妝,包括金飾花粉、衣物鞋襪、日常用品等,其中耳環是必備之物…」

「戴耳環表示是新娘子,是將來的女主人,可別當成是丫頭了…」

「冥婚通常把文訂與成親安排在同一天完成,而時間一般是選在午後,避開早上的時辰,說冥婚的新娘陰氣重,不宜見到午前的陽光…」

「冥婚當天,我捧著米斗前往戚家迎娶,至女方家,我將戚秋涵的香爐放在米斗內,香爐周邊以冥紙塞緊,再將新娘子衣服套在米斗外,然後捧著米斗迎娶回家…」

「途中上轎、下轎、過橋、跨門檻、進門、入房,都要呼著秋涵的名字,提醒她要跟好,可別走丟了;到家之後,要將她的名字寫在祖先牌位上,謂之「合爐」,代表冥婚的新娘子正式成為家族的一員…當然,我無父無母又出門在外,有些動作就從簡了…」

「在以前我也自認是個有腦筋、有主見的讀書人,心中十分看不起這些傳統禮俗,有時雖然沒有說出,但心中常常懷著揶揄的想法…」

卓鶴翎心中暗暗道:

「這位青山兄的個性與我倒有幾分像…」

祝青山又道:

「但在辦冥婚的過程,我卻看到我那岳父母兩位老人家,似乎十分認真、十分用心,不,應該說是毫無保留的用上他們愛女的心情…」

「他們看我的眼光十分慈祥,就像我真的是他們的女婿,不,就像是他們的子女…」

「我自小就沒了父母,心靈一直十分寂寞,很渴望有這種父母鍾愛子女的那種情感…想不到我在貪圖人家銀子、接受冥婚之餘,竟然得到這份感情,屬於父母子女的倫理之情…」

「我很久以來,自認是個不會再哭泣的人了,想不到冥婚那天,我是流著眼淚完成的…我感動哪,我看不見新娘子秋涵的身影,但我感受到岳父母兩老愛子女的情感…」

祝青山一邊說,一邊似乎回到冥婚當時的情境,眼淚沿著兩腮流下,大家也感染到他的情緒,為之感動不已。

但那站在祝青山身邊的妻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卓鶴翎有幾分疑惑,但忍住不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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