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記(137)

一三七、又入黑堡為囚徒,擺陣切口如舊時

清道光30年2月小26日己丑(1850年4月8日)卯時

太陽才剛露臉,東方的天空微白,「代王爺」跖跋鶴翎騎著黑鬼子,率著魏副統及五名胡人護衛奔向「大將軍」跖跋百勝駐軍之處…

魏副統指了指天上,叫道:

「王爺,你看天上!

空中一聲長長地「嘰,嘰…」嘶叫,一隻白色的鷹隼在天際劃過大大的弧形,然後高高地停在山崖的一顆大石頭上。

跖跋鶴翎道:

「咦,那不是「白大王」嗎?

「白大王」是李孚德「老王爺」飼養的「海東青」–號稱「鷹中之王」的品種,自從「老王爺」不在了,牠就把「代王爺」跖跋鶴翎當做「老王爺」看待,當跖跋鶴翎騎馬在大漠或草原奔馳時,牠常常跟隨著在身後飛著,牠以動物的直覺,認定跖跋鶴翎就是「老王爺」…

「白大王」站立在山崖上,左顧右盼,十分神氣,雄視蒼茫的宇宙,一副以我為尊之氣慨。

幾個人的馬停了下來,「代王爺」跖跋鶴翎問道:

「奇了,怎麼一大早,「李鷹王」就把「白大王」給放出來了…

「李鷹王」是幫「老王爺」飼鷹的馴鷹師。

「王爺,看,從咱們的「地下宮城」方向飛來一隻鴿鳥…

「哦,這是什麼意思呢?

「王爺,看,「白大王」飛著追過去了!

沒錯,「白大王」從山崖上,飛起來,向著那鴿子飛去,牠的速度十分快速,一下子便拉近了與鴿子的距離…

鴿子似乎也發現有猛禽追來,驚嚇的在空中四處亂竄亂飛,「白大王」一下追過了頭,一個旋轉又繞回來,那隻鴿子顯然嚇壞了,飛行的章法已亂,像沒頭的蒼蠅不知何去何從,就在猶疑之際,一霎那,便被「白大王」在空中抓住…

「白大王」以雙爪抓住鴿子,在天空中又畫出一個圓形飛近跖跋鶴翎等人的坐騎,將那隻鴿子從空中丟到地上,然後自己又飛往一顆大岩石上停下來…

難道「白大王」以為今天是出來放鷹打獵嗎?

一名護衛跳下馬,揀拾起那隻死了的鴿子,叫道:

「這是信鴿,牠腳環上有著一封小紙條的信柬…

魏副統拿了過來,又轉遞給「代王爺」跖跋鶴翎看。

那是西夏文字寫的:

「代王已按預定時間赴會觀軍演,能活擒則擒之,否則殺!

臉色轉趨凝重,拿給魏副統領看,他叫道:

「咱們「地下宮城」有奸細,他們計畫陷害王爺…

「奸細,可誰是奸細?

想起自己曾經遇到兩名剌客襲擊,當時幸好有魏副統殺死一人,另一人被日本忍者出身的「馬跛子」殺死,讓自己徼倖逃過一劫…

他們為何亟亟謀害於我,目的何在?

想起「老王爺」李孚德曾說:

「你們漢人有一句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現在我身為「代王爺」了,那群人更是謀我日亟,啊,古人說:富者多憂,貴者多險,還真是有道理啊!

魏副統問道:

「王爺,如今我們該當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前面有伏兵,就不必急著趕去自投羅網,咱們先下馬休息一會,一方面思考如何應變?

於是大家下馬,飲水、休息。

魏副統有保駕之責,不安的問道:

「王爺,咱們不如往回走,還是以王爺的安全為上,看練兵又不是緊要的事…

跖跋鶴翎淡淡道:

「來不及了,他們已經圍上來了…

魏副統領舉目四周看了看,疑道:

「屬下看不出有什麼人哪…

「呵,現在本王的直覺十分靈敏,再半晌他們就出現了…

「你看,我那匹「黑鬼子」牠不安的樣子…

果然看到「黑鬼子」嘶叫著踢腿、揚尾、搖晃著頭,其牠馬匹還都很安靜,顯然「黑鬼子」的第六感也是超強的…

「或許王爺你是對的,那就請王爺先走吧,王爺的「黑鬼子」跑的快,他們該沒人追的上…

「我方才已經想過了,本王沒有把你們拋下不管的道理,恁久來諸位盡心盡力護衛本王,本王豈能如此自顧自就逃了…

忽見前後皆有風沙飛揚,然後聽到馬蹄聲,果然有兩批人馬分兩路包抄過來…

「他們對本王好像勢在必得呢!

兩批人馬都停止了奔馳,數了數,兩批人都是十三騎,魏副統領驚道:

「他們是「旋風十三騎」!

「兩隊的「旋風十三騎」…

「旋風十三騎」是沙漠旅人的夢魘,他們一向以一隊十三匹鐵騎,戴著甲胄,持長矛搶劫沙漠行商的駝隊,雖知道他們人數超過十三騎,但或輪流出擊,或暗裡掩護,從不明目張膽,超過十三騎出現;現在,他們一次出動兩隊的「旋風十三騎」,這意味著什麼? 就是對「新夏國」的「代王爺」跖跋鶴翎抱著「勢在必得」的企圖心…

遠遠一騎奔來,慢慢靠近了,他的身影有幾分熟悉,再靠近些,他把眼鼻部位的鐵甲護片推上頭額,露出銳利的眼神與挺直的鷹鉤鼻,不禁道:

「你是「灰狼」!

「哦,你認識我…

「你是「新夏國」的「代王爺」…

「可,你怎麼看起來是如此眼熟? 我們曾經見過面,不,不,你一臉的紅鬍子,我從未見過你,你們的「老王爺」也是一臉紅鬍子,但他年高九十幾…

「我聽說,「新夏國」的新王爺與「老王爺」一樣都長著紅鬍子,你說說,那個李孚德「老王爺」去那裡了? 聽說他死了,他真死了嗎?

不知道如何回答,答道:

「你既知我是新的王爺,那就夠了,你找我們的「老王爺」做什麼?

「你不知道嗎? 我們「旋風十三騎」跟「老王爺」有仇,有大仇…

他指著「代王爺」跖跋鶴翎,怒聲道:

「我們找不到你們的「老王爺」,我們就找你報仇了…

「西域諸邦組織義勇團追殺我「旋風十三騎」,他們曾經遭我們搶劫,尚有可說,你們的「老王爺」也出錢出力給義勇團,真是狗抓耗子,干他屁事! 這個仇恨我們記下了…

「還有,我們「黑風堡」與「武田村」爭戰已久,我們探聽出來,他們背後有你們「新夏國」在背後撐腰,還幫著他們殲減我們一隊「十三騎」…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們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所以說,你們「旋風十三騎」今天是為報仇而來的…

「不,不,橋歸橋、路歸路,今天我們是接受委託來逮你的…

「是誰?

「呵,呵,還不是你們「新夏國」自己人出賣你的…

「誰?

「呵,你們幾個人先束手就縛,我再告訴你!

「束手就縛?

「不錯,難道你還能反抗嗎? 我們今天特別出動了兩隊的「十三騎」,你們才不過七個人,你們放棄反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你們不會自找死路吧?

是的,武力相差懸殊,看來,這場仗是打不得的,孫子兵法不是說嗎? 「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

「看來,我們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聽到「代王爺」真有束手就縛之意,魏副統急急道:

「王爺,你只要下令,屬下等必以死護駕…

「代王爺」跖跋鶴翎搖頭道:

「暴虎馮河之舉,不足為法…

回過頭,向「灰狼」問道:

「請問「麥麗可小姐」最近可安好?

盯著跖跋鶴翎,問道:

「你認識我們「黑風堡」的「麥麗可小姐」?

「隊長,你忘了,是你曾經要我帶著玉簫去「黑風堡」見你們的女族長「麥麗可小姐」的?

「哦,你是那位卓公子?

「是的…

這一提果然想起來,難怪似曾相識。

「咦,你是個漢人,可是你怎會有紅鬍子? 你怎麼又會成了「新夏國」的「代王爺」?

不待答話,又道:

「你認識「麥麗可小姐」也沒用,反正今天你是我們的俘虜了…

「還是先請你說說,「麥麗可小姐」是否平安?

「不,她不平安,她生病了…

「哦,生什麼病?

顯然「灰狼」雖然凶殘,卻是真心關心著「麥麗可小姐」的,聲音有幾分哽咽:

「不知道,她一天天的衰弱,臉色極差,好像不久人世了?

「什麼,快找個大夫給她看病…

「我們「黑風堡」抓來一位日本醫生,幫「麥麗可小姐」治病,但效果不彰,麥麗可好像了無生趣,也不積極求活了…

「「灰狼」,我知道,你是愛著「麥麗可小姐」的…

「是的,可她眼中根本沒有我的存在,她眼中只有你們漢家郎…

「「灰狼」,讓我去「黑風堡」看看她吧…

「你去有個屁用,你又不是醫生?

「我懂得一點漢方醫術,或許我能治療她…

「不,我痛恨你們漢人的年輕人,我不能讓「麥麗可小姐」愛上你們漢人,我以前見到你們漢人,來一個殺一個…

是的,「灰狼」就是由愛生恨,他劫掠沙漠商旅,若是西域其他族邦的人,他還肯網開一面,但遇上漢人商旅,則絕不放過;他曾經三箭殺死了歐陽學斌,而自己拜訪「麥麗可小姐」並吹奏「還魂曲」給她聆聽後的回程時,他也曾經騎馬追來,似乎有意殺害自己,那時是「黑雁子」叫道:「麥麗可小姐」讓我嫁給這位公子,這些東西是給我做嫁粧的…

當時「灰狼」聽到後臉色一鬆,哈哈大笑,笑聲透著幾分奇怪,才掉轉馬頭,急馳而去…

那是「黑雁子」的話緩解了他的妬嫉,但他後來還是知道「黑雁子」根本沒有與卓鶴翎成親,現在又讓他浮起對卓鶴翎的防範之意,不過他念頭一轉:這個姓卓的漢狗子,他的命就捏在我的手中,我還怕他嗎?

「你說你能醫治「麥麗可小姐」?

「我盡力試試看…

「不過,姓卓的,即使你治好「麥麗可小姐」,我仍然要殺你!

「看來,我是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正是,其實也不是我要殺你,只是我已經收了人家的銀子,因此必需殺你…

到底是誰想殺我呢?

唉,人生的戲碼怎會一再重演,這是我第二度做「旋風十三騎」隊長「灰狼」的階下囚了,可是,為什麼我的心裡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與不安,自從被施以「借屍還魂」大法後,我的心智似乎進入了更新更高的境界,一個人如果曾經有過「瀕臨死亡」或「靈魂出竅」的經驗,那他的智慧被開發了,對天下許多事不再恐懼了,即使身處危境也能處之泰然…

「呵,能治好「麥麗可小姐」的病最重要,其它的我可以放在一邊…

「灰狼」以奇異的眼神看著這一個年輕的「代王爺」,這個人是瘋子還是白痴,居然沒有絲毫的畏懼?

「好,「代王爺」你下令叫你的手下繳械,跟著我們回「黑風堡」,讓你看看「麥麗可小姐」的病…

這一日的未時,「代王爺」跖跋鶴翎及魏副統與五名胡人護衛都被帶進了「黑風堡」,舊地重囚,心中不由感慨,又住進了當時的矮房,有桌有椅有臥室,很像是平民居家的客廰…

這一次外面佈著五名的士兵監視著,跖跋鶴翎一看屋內及牆上的佈置,嚇了一跳,因為其中暗藏著中國幫會「擺陣」的訊息,所謂「擺陣」,並非行軍打戰的佈陣,而是借著室內的家俱及桌上的碗筷等擺出某些特定的型態,藉以表達內行人才看懂的訊息,外人自然看不懂,同門中人自可一目瞭然,啊,記得當時那個「阿里」便是被幫會吸收的胡人,可「阿里」不是死了嗎?

五名士兵的小隊長,他指揮著其他四人做事,他一臉黝黑,但又看出極能幹的樣子,他瞥著卓鶴翎的注視著屋內的佈置,又露出沉思的樣子,他問道:

「「代王爺」看出什麼端倪嗎?

「咦,你會講漢語?

「我爹是胡人,但我娘是被抓來的漢人婆娘被當做女奴,後來我爹建了功,大隊長就將我娘賜給我爹做老婆,所以我會講漢語…

「我問你,你可認得以前看管這間屋子叫做「阿里」的人?

「你認識「阿里」?

「呵,我不但認識,還與他成了好朋友呢…

這個小隊長把其他四個士兵遣去做事,一臉神秘兮兮地低聲道:

「你真是「阿里」的好朋友?

「是的,他曾經幫了我大忙…

「「阿里」死了…

「他怎麼死的?

他一臉凄慘,慢慢道:

「「阿里」被隊長「灰狼」當成箭靶,數一百下,讓他先跑,然後「灰狼」騎馬在後面追他,再用弓箭射他,如果他能逃過三箭,就饒他不死…

「最後「阿里」還是沒有逃過「灰狼」的箭下…

果然與所知道的完全一樣,看到卓鶴翎臉上的哀容,他又小心地道:

「小的叫「阿郎」,這是我娘給我取的漢人名字,「代王爺」你就叫我「阿郎」好了…

「「阿里」是我娘的義子,從小與我玩在一起,我們很熟,「阿里」的漢語也是我娘教他的…

「哦,那我問你,「灰狼」為什要殺「阿里」?

「那是一個叫做「白石頭」的人,年紀輕輕也不過是十八、九,二十歲的大孩子,原本是「阿里」的手下,他為了錢出賣了「阿里」,他說「阿里」是漢人派來臥底的,這句話害死了「阿里」…

他仔細的看著卓鶴翎的表情,低聲道:

「「代王爺」聽說你本來也是漢人,我剛剛看你注意著這房子的擺設,不知道你是不是…

他頓了頓,還是問出話來:

「你可知道「在山泉水清」的下一句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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